娘的菜园
忍不住想娘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想家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娘了,原先想的时候,还可以回到家里,看一看娘,而如今,一簇黄土,阴阳两隔,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了,想,也只能是想了。如此一来,难免伤怀久远,望明月,寄清风,把思念托付夏风,捎去念想……
今夜的月亮好像出来的晚。远处,有一只鸟,不知疲倦的叫,感觉每到夜晚,就是一个劲儿的鸣叫,不知它所鸣为何?
下午的时候,修整了一块儿边角地,点上了菜籽。种菜,我是瞎胡种的,问问卖种子的,然后自己再百度一下。由此,我想起了娘曾经侍弄的家里的小菜园。
说起娘侍弄菜园,应是多年前,这个多年前应是有十几年了。
老家的院子不大,除了走路,都是土地,不过也是一些边角碎地,原本在果树的掩映下,很难再适合其它植物生长了。
每到暮春夏初,娘依旧会沿着院墙根儿,种上豆角,间隔时间点上黄瓜。在阳光还能照着的黄土地上,撒下生菜、玉米菜、葱,栽上番茄、辣椒等时令蔬菜。更不用说她老人家视为夏季不可或缺的香菜,扒开敷在上面的破塑料,用铲子捣捣有些坂结的土,停几天浇上水,这样,娘的春播工作会暂告一段落。说是工作,其实一点没有夸张的成分。谷雨前后,往往会持续一旬左右。先是翻耕院落里这片边角地,她都要六七天时间。吃罢早饭,她就掂起那把春会上相中买来的小䦆锄,侍道儿土地了。下午,午睡起来接着干,地,精耕细作完了,就该播种。拿出去年就预备下的玉米菜种子,先撒上,然后,今天到集市转转,看看哪个卖菜种的好,番茄苗、辣椒苗上市了吗,明天再到集市上逛逛,她要的秋黄瓜种子来了没有。我总感觉秋黄瓜应该在夏至时节点播,可是娘总是早早就种到土里了,她说早种早吃上。
播下种子,就播下了念想。那片不大的地儿,娘除了坐在院落外路边上和几位同样上了年纪的闲话家常,就是一天不知要看多少遍她所称呼的菜地。天旱时,她舀瓢水,早晚播洒甘露,因为娘把水看得很珍惜,我们吃水是靠水窖的。雨量丰沛时,她打墍改沟。吐芽了,露绿了,鹅黄的花开了,娘就笑了,她更勤谨了。菜地里杂草是没有生存空间的,稍一露头,就“夭折”了。偶尔飘落的树叶,更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刚一落地,就被娘捡起,扔进垃圾篓了。我曾对娘说,树叶不捡,时间长了,不就沤到地里成养料了,她总说不好看,地里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娘的菜园里的蔬菜,在夏季茂密果树叶子的遮挡下,长势缓慢,屈指可数的品种也收获颇廉。可是,我们回到家,娘总是说,你看,那个番茄快红透了,墙边架上有一根黄瓜该吃了,这几天玉米菜都吃不及了。碰上天热的晌午,娘掐一把玉米菜,捣点蒜汁,剁碎香菜,擀些面条,会看着大快朵颐的我们只顾着填饱肚子又匆匆上班走了,才动碗筷。
其实,娘的菜园的菜,她老人家很少吃。娘的牙齿早就掉光了,我们做儿女的,多次劝她安上假牙,吃饭方便些,她说满嘴假牙,不得劲儿,吃饭也没味儿。我家临路,村里人走到家门口,看到勾人味蕾的新鲜番茄、黄瓜,就在和我娘打招呼的当口儿,说一句“恁哩黄瓜长得怪好哩”、“番茄再不吃就掉地上了”,话没说完,就吃到嘴里了。“只管吃,都不搁家,我也不好吃”,然后,她老人家还会顺手再给人家摘一两个。
娘的菜园是在果树下边的,果园有一棵梨树一颗樱桃树还有两三棵杏树和一棵李子树,早些年还有石榴树。樱桃红了,谁走到谁摘着吃,杏熟了,酸酸甜甜的滋味引来几多乡邻,那棵梨树最引人,甜的好像抹了蜜。这些都是娘种的,从小树苗到开花结果,娘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每到成熟季,娘都是拾起落到地上的,用刀切成小块,尝尝今年的味道咋样,娘倒是很少正儿八经的吃几个,乡亲们谁走到谁吃,娘是不会在意的,更不记得谁谁摘的多与少,她只记得,她的劳作是有收获的。像她当年,带着我们姊妹八个,在分来的瘠薄地里,背犁耩地,总是勉强不忍饥挨饿的收成,她是满足的,因为日子总算走过来了。
村里的土地也都种上果树承保出去了,没有土地可辛苦了,只有在院落里边角碎地上播种希望,收获快乐。
自从进了城,老家的院落成了我妻子的菜园了,她在工作之余,顺便回到院子里,侍弄一下土地,点上应季的蔬菜,还别出心裁的在院外一耙宽的土地上尝试过种了一季红薯,收获了满满两荆篮,甚是让全家人惊喜。娘每每看到从老家拿回来的菜,笑着说“别种了,上班都可使慌了,那点地侍弄起来,也不轻遣,荒着也没啥!再说,吃不了多少,搁不住”。这应该是一种说辞,娘是舍不得院子荒着的,在家的时候,院落和屋子干净利落,屋里容不得半点灰尘,院子里看不得荒草和落叶,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这个习惯一直到娘临终,也是爱干净,卧床好几年,几乎没有尿过床,更不用说其它了。
每每回到家,还想着娘在家,忍不住会不由自主的探头看看客厅的沙发,再走到娘住的北屋看看娘睡的那张床,一切还是原来的布置,一直没有改变,晚上我还是和这几年一样,睡在这张床上,只是身旁少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