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师背上，穿过夜色苍茫

那是半个世纪前的一件小事，清晰明白地萦绕于我的记忆里，时间越久它的味道愈浓烈，引发着我的欲望、沉重着我的记忆、叩击着我的心灵……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或许是1966年，家里很穷，母亲已早逝。当年夏天，父亲和村里人一道拉架子车去西山拉煤，按惯例二天一个来回。第二天过午，奶奶让我下午请假去接父亲，替他拉拉稍。

下午第一节课后，我给班主任娄公仆老师请过假后，出校门走小路一直向西，十多里路程下来，天已不早了。

“回来了！”看到无数辆拉煤的架子车从我身边过去，“望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就这样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晚霭初上，却一直不见父亲的身影，看看四周已无行人，我沮丧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走夜路，当到一个叫五龙口的地方时，已夜色渐重，四野苍茫。脑海中突然想起同学们平时“描绘”的“某某路过五龙口时见到了什么，某某在这遇到了‘鬼打墙’怎么也走不出去……”这些骇人听闻的场景。忽明忽暗的月光、簌簌作响的庄稼地、空无一人且纵横交错的沟壑，愈发使我紧张得缩作一团，不敢向前一步。

就这样僵直地站立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回过神来，镇定一下自己，强打精神硬着头皮快步穿越过了五龙口。我能感觉到自己扑嗵扑嗵的心跳、竖起的头发和满脸的汗水。

终于，走到了学校门口，隐约看到有人在树下坐着摇芭蕉扇，我快步走过去，到了跟前一眼便认出是我的班主任娄公仆老师，我喊了一声“娄老师＂，便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娄老师赶紧站起来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问我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哽咽着一五一十地给他说了全过程。他一遍遍安慰我说：“有老师在，不要害怕，我送你回去。”说着他往地下一蹲便让我趴在他的后背上，站起来背着我就往家走。

娄老师背着我边走边给我说话，慢慢释化了我心中的恐惧。此时我分明感到娄老师满身大汗，汗衫都湿透了，我让他把我放下自己走，他说你来回走了二十多里路，还没吃饭，又饿又累，说着仍不停前行。就这样，娄老师背着我整整走了三里多路，一直到我家附近他才把我放下，转身消失在沉沉夜幕中。到家后，才知道父亲早已回来。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我的母校范坡高中教书。有一天，娄老师到乡教办开会还特意到学校来看我，想起十几年前老师背着我走夜路的情景，再看看眼前有些苍老的老师，禁不住又一次流下眼泪。

我到县城工作后，想等工作稳定下来，请娄老师进城一趟，好好招待招待他，陪伴他几天，以报答他对我的培养关爱之恩。然而，投入工作的我，沉湎于案牍文卷之间，忙乱于应酬会议之中，匆忙中竟把这件事忘掉了。直到一个老同学来找我，我才想起来，赶忙向他打听娄公仆老师的近况。听到是娄老师已经不在了的消息，一下子让我象雕塑一样呆住了，怜悯、懊恼、悔恨一起涌上心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敬爱的娄老师，您是我在孩提时代遇到的一位好老师，您对待学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善良慈祥，恩爱有加，几十年过去，想起您来，您的形象一如高大的嵩岳和无睱的白云，矗立和萦绕于我的心中。行文至此，让我辍笔肃立，向着老师您老家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给您三鞠躬吧，但愿您天堂有知，那个曾在您的脊背上“走”过三里多地的学生深深的向您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