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株花草,在天地间优雅生长

——读刘琼散文集《花间词外》

在古典诗词中,盛开着明艳的繁花意象。它们秉自然之性,涵养心智;发物类之情,陶冶情操。各有所寓,各有所寄。千百年来,给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增添了丰厚的养分。
检索书网,凡涉及花草的诗词解读、鉴赏,脱不了字面化、感官化、陈旧化的窠臼,实难令人餍足。能不能有一种言说,给品评不尽的百花诗词以日常化、心灵化、衍续化的阐释,让不同花草的意象在当代人的切身感受中,获得更为宽泛且有新意的价值认同与情感认同呢?刘琼散文新著《花间词外》恰好弥补了这个缺憾。
《花间词外》集纳文章12篇,一篇文章只写一种花草。花皆是寻常之花,兰、梅、菊、海棠、芙蓉、丁香、水仙等,悉数在列。每篇文章均从咏花诗词切入。古典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花是大自然的精灵,两者联袂称得上天作之合,因此脍炙人口的佳作很多。如书中提到的陶渊明《饮酒》、王勃《采莲曲》、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等。这些诗词表面上描写了花草的自然属性,抑或只是它们的自然状态,实际是爱花赏花的主人内心情感的映射,乃至人格理想与生命精神的寄托。“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眼中的一色青山如此,品类繁多的花草更是对应了诗人们的千情百感。
我们熟悉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书中除了竹,都有专章叙述。千百年来,“四君子”是逸士贤人的高标自况,也为百姓所钟爱。这种人格品性的文化象征,有赖于诗词作品的传播加持,一代代根植于文人们的脑海心田。还有荠菜花、槐花这类无意自我表现的野花,常常与诗人的某种心境契合。书中,作者不仅指陈一花一草的风骨与神韵,梳理古今传承与嬗变,更于个人的日常生活和生命体验中,揽得一份时移俗易的新意,提炼一种与时俱进的品质。在前人有意隐晦或尚未悟及的地方打开,旧瓶装新酒,诠释花草各美其美的深层内涵。这是生活使然,亦是心境使然,时代使然。
《花间词外》凭借艺术家的眼光,将灵犀相通的花草感受,阐释、分解和重塑,在别人习以为常的地带发现美,放大现代人精神世界的景深,进而赋予生活更多的诗意和价值。艺术家的审美眼光与创作精神,于此获得了统一。
在刘琼看来,“写作的创新,首先是认知问题”。丹青难写是精神,花草亦如是。要像优雅的花蝴蝶,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芳菲处,随进随出,自由穿越,方可捋出古典意象背后那根结实的精神链条。为此,丰富的文史知识、现代文艺学知识、生活常识掺杂其间,一样都不少。当然没有“掉书袋”,也没有陷入文化和文字堆砌的泥沼。恰恰相反,各类紧密关联的知识杂糅灌注,给文本注入了丰盈的文化含量和稠密的生活气息。若说前人相关表达是一茎春草,那么刘琼的叙述就是一竿翠竹,不光是体量的倍增,更有筋骨的硬朗、姿态的潇洒、眉眼的清晰。这是学问家的做派,所到之处自然会花繁叶茂,蝶舞蜂喧。这也很好地践行了作者“写作跟阅读一样,经验丰富,视野杂,写的东西才有可能好看”的主张。
将自己摆放其中,书写个人与花草曾经有过的爱怨交加、悲欢离合,是《花间词外》最具散文特质的地方。“窗外已是春光。蜡梅今冬没见,去年在去太平湖的路上碰到,有一枝被带回了家。白梅、红梅和绿梅,也只有回江南去看了。”这样念兹在兹的表述,感性十足。一方面,说明对花草的喜爱,是自己生命情感的本真流露;另一方面,也说明细腻的洞察与艺术的敏悟,亦如花草意旨情趣,很多只能从个人体验中来。
说到古人的写意精神,就不能不提古人的哲学观。《兰生幽谷无人识》这篇文章中有一段,从中国兰的品相,一直写到《陋室铭》《天论》的作者刘禹锡,然后水到渠成地道出:“在有哲学视野的诗人眼里,人和外部世界的关系是辩证、变动、普遍联系的,有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环境。由人及物,梅兰竹菊,便也着了君子相,为君子所好。”显然,这是典型的文道合一的书写。文章不扬文而忘道,亦不显道而隐文。
读《花间词外》犹如欣赏古典诗词中的意象之花,值得反复涵咏、玩味。你能感受到文章传递出的那份再创造的愉悦,进而思索,一个人能否像一株花草那样,在天地间优雅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