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菜园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正值春耕农忙时节。
那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上午,我和妻子回老家探望父母。车子进村刚过万福爷家的院子,我就远远地看到母亲又在她的小菜园里忙活着。
“妈,你在干啥呢?”我赶紧下车和母亲打着招呼。“天旱了,给蒜苗浇浇水。”母亲一边应着腔,一边拿着水管往菜地里浇水。两畦发黄的蒜苗久旱逢甘霖,仿佛瞬间支楞了起来。旁边的一小块地也已经平整好,母亲说,过几天准备种上。还有几小块菜地里种着菠菜、油菜等越冬菜。在这个青黄不接的萧杀季节,小菜园里那一抹油油的绿色,倒成了一种别样点缀和风景,给人生机和希望。
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几块小菜地都是我们不让她种地后她自己开垦出来的。“多少种点菜都够俺俩吃了。”按母亲的话说,“闲着也难受,种点菜偶尔干点活,权当锻炼身体了,反正也累不着。”而我们做儿女的是怕她累着啊!毕竟母亲快八十岁的人了。
母亲是个苦命人,她十多岁就没了父亲,和姥姥相依为命,过早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嫁到我们司家后,由于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整天忙于行医看病,地里活儿干得少。勤劳贤惠的母亲除了生儿育女外,地里的农活,家里的杂务,里里外外一把手,几十年任劳任怨。记得母亲40来岁时双腿小腿肚上就筋脉淤积,经常吃药打针。那都是她过度劳累而落下的病根啊!
后来,我们兄妹四个相继结婚成家,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到了不同的城市工作和生活。父亲和母亲坚持生活在农村老家,种着几亩薄田,守着几间老屋,过着清贫寡淡的日子。
我们也曾多次请二老到城里来住,而每次都住不了几天,就开始吵着不习惯要回去了。我在部队近30年,父母来队小住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前些年,看到父母年事渐高,我们兄妹几个一再要求他们不要再种地了,父母这才把岗上和坡里的两块地租给了别人,但仍旧保留着南地那块地,说什么离家近,现在都是懒人庄稼,收收种种全靠机械化,也不费啥人力,每年能收季麦、种季秋,保证有口粮吃。就这样又熬了几年,父母实在顶不住我们的再三劝阻,才勉强把最后那块地也租了出去。
庄稼人对土地似乎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旦离开了种地,好像丢了魂一样。这不,没有正式的大块地种了,母亲干脆寻思着在家里的房前屋后开起荒来。不到半年时间,从北院到南院的路边、房头,竟见缝插针般地开辟出了四五块“巴掌地”。
这些“巴掌地”原来不是瓦砾遍地,便是树根盘错,可以说每块地都是母亲一锄一锹辛苦拾掇出来的。拔草、施肥、浇水、松土,母亲总是那样勤勤恳恳,乐此不疲。
春天,小菜园里长着蒜苗、菠菜、芫荽、小葱等;夏天种的菜品最丰富,像辣椒、茄子、西红柿、豆角、倭瓜啦,应有尽有;秋天则有白菜、萝卜、花生等等;到了冬天,母亲则种上一些耐寒越冬的蔬菜。反正无论春夏秋冬“巴掌地”里都种着应季菜,我是没见地闲着的时候。
如今每次回老家,到母亲的小菜园去转转看看,似乎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观察一下菜的长势,蹲下来拔几棵草,逮几条虫,顺手摘根鲜嫩带刺的黄瓜,找个自然长红的西红柿……现摘现吃,品味自然,谁说不是一种乐趣呢。
人勤地不懒。再加上母亲种地有经验,懂得天时地利农时,小菜园里的菜总是长势喜人,频获丰收。母亲打小最疼我,她知道我爱吃甜瓜、豆角、花生等,每到收获季节,她就摘好了用袋子装着给我存在冰箱里,等我回家时再拿出来吃或者让我带走。我们姊妹几个每次回家临走时,母亲总要准备几兜子她小菜园里种的菜给我们带走,美其名曰“司村土特产”。
回到家中,连着吃上几顿,既是美味,又是乡愁。那可是母亲亲手种的菜呀,里面饱含着她的劳动和汗水,更别说那份深沉的母爱了!
2020年春季,一场突发脑溢血把父亲一下子推到了死亡边缘。后经近半年的全力救治,父亲才逐渐苏醒过来,但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家,母亲一个人承担起了照料父亲的重任,每天端吃端喝,擦屎接尿,起床上床。近两年下来,原本被病魔折腾得骨瘦如柴的父亲慢慢胖了,而母亲却明显瘦了、老了,腰弯得更厉害了,头发几乎全白了,所幸的是身体还算硬朗。尽管每天侍候父亲很忙,很辛苦,母亲依然忙里偷闲把那几块小菜地打理得井井有条,种植得生机勃勃。
我知道,小菜园已经成了母亲的一种寄托。或许只有通过种植,她才能找到耕耘体验和劳动乐趣,才能体会到庄稼人那种终极的获得感。更重要的是,人在耕种的时候,培育了自己。天道与人道都在菜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