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专线电话”

前几天和爱人一起回乡下拾掇老宅,在堆满杂物的灶间翻出一台红黄相间的“摇把子”电话机来,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擦拭干净,视若珍宝般收藏起来。眼前的这件老古董,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35年前,那年就是靠着这台“摇把子”,我家在全村装上了第一部“专线电话”,惹得左邻右舍羡慕不已。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7年,在西藏某部当了3年通信兵的堂哥刚退伍回来,职业习惯使然,他在农活儿之余喜欢捣鼓电子元件。有一次,他居然送给我一个利用报废收音机上拆卸下来的零部件焊接组装成的简易收音机,虽然只能简单收听到三两个信号较强的电台节目,仍让我激动不已,因为这可总比我们弟兄仨为了收听各自喜欢的节目、围着家里那个笨拙的台式收音机“抢台”强多了。
后来堂哥到乡政府开会,瞥见会议室的墙旮旯里扔了一堆“摇把子”电话机,顿时眼前一亮,婉转地向负责后勤的干部提出,想拿两个这样的电话机回家使用。当时正值电话机更新换代的初始阶段,装个按键式的直拨电话动辄需要花费几千元,对普通庄户人家来说还算是一种“奢侈品”,政府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也至多是在集体办公室或主要领导房间先装上一部而已。只是,这些拆下来的过时玩意儿原本就是要当作废品卖掉的,估计那位负责后勤的干部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它们还有啥用途,于是就大度地挥挥手,对堂哥说:“你要能拿的话最好全拿走,也好替我腾腾地方!”于是堂哥也不再客气,直接拿了三台回来。
我们村子处在一个凹里,东面是一条绵长的土崖,平均有三四丈高,人们依着土崖外延建房成村,整体呈月牙状分布。当时伯母住在村子最北头,堂哥住在村子最南头,伯母的腿脚不太利索,自北向南到堂哥家往返一趟差不多有3里地;而我家因为从凹里搬到了东边岗上,相互间有事情传个口信儿啥的都要爬高上低地辗转更远距离,十分不便。由此,那些“摇把子”电话才触动了堂哥的心思,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伯母、他家和我家之间架起一部“专线电话”,省去日常相互间沟通交流的奔波之苦。
早先我曾在村西水库管理所外面捡到一节啤酒瓶粗细的1号大电池,估计当时也是被人当作废品扔掉的,外观看起来完好无损,而且也是1.5V的,出于好奇我就把它拿回家里来,然后找了一个手电筒上安装的那种小电珠,试着把正负极接通,居然电量十足。堂哥说,这是“摇把子”电话的专用电池,正好在我家里派上用场。堂哥又另外找来电阻、二极管等一些当时我也叫不上来名字的电子元件,焊接成两个适配的交流电源,完成和另外两部电话的配接。
接下来就是架线了。因为手头儿没有也舍不得花钱去买专用电话线,堂哥就到处收集报废的收音机,将其中的音频变压器拆下来,把上面缠绕的细如发丝的铜线接续在一起,然后使出自己在部队时练就的爬线杆本领,先从伯母家开始,以我们三家之间路边的电线杆、大树等可附着物为支撑,自北向南架起一根细铜线,把三部“摇把子”电话串联在一起。自此,谁家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沟通什么信息,只要一家拿起电话,捏着摇把子“鞥鞥鞥”地快速摇上一阵,另外两家的电话就会同时响铃,各自拿起话筒就可以随意交流谈话了。
唯一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因为铜线太细的缘故,一旦遇着风雨天气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树干晃动、枝杈摇摆,铜线就很容易被弄断,而且有时一断就是好几处,凭着肉眼查找断口和续接起来十分不容易。也亏得堂哥身体棒、视力好,每逢电话不通时,堂哥就瞪大双眼,在架设的线路之间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探查,查完天上查地下,接完这头儿接那头儿,爬高又爬低,忙活得不亦乐乎。尽管如此,“专线电话”仍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方便,特别是伯母,再也不用因为一点小事脚步蹒跚地在南北两头儿之间来回奔波,间或还和我母亲一起没完没了地煲个“电话粥”,愈发显得妯娌情深。
堂哥在我们三家之间安装的“专线电话”虽不新颖,却也算是另类,同样惹得邻居们羡慕。如果是村子间的远距离捎信传话,他们也会隔三差五地通过我们其中的一部电话与另一方联络,借我们之口把信儿捎到,或是让我们先把其要找的人叫来,守在电话机旁边等着他的第二次电话……由此,这三部“摇把子”也成了全村人的“内线电话”,给大伙儿带来了不少方便和快乐。
后来随着通信条件的不断改善,村部、学校、村上的经销店也都逐渐安装了拨号的磁卡电话,直播电话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伯母、堂哥我们三家间的“专线电话”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堂哥也懒得再劳神费力地去接续断掉的电话线了。再后来,我们各家也都分别安装了一部真正能够和外界联络的直拨电话,这些“摇把子”也就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我国现代科技通信事业发展日新月异,特别是随着5G乃至6G时代的到来,智能手机已在城乡之间得到普及,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变得更加方便快捷,至少有电话、微信、语音等多种方式可供选择,特别是视频通话时,双方哪怕相隔十万八千里,也都仿佛近在咫尺。而曾经带给我们荣耀与自豪的这部“摇把子”电话,作为过去那个时代的见证与象征,也只能永久封存于时光的记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