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溢在大地上的百草之香
空调的冷气让室内有了缕缕凉爽的风,给烦燥的心情带来了丝丝快慰。享受之中,随意地翻阅着报纸,等待一杯刚冲过的热茶水在慢慢变凉。此刻电话响了,是一位许昌日报的编辑朋友打来的:“禹州的中药材闻名全国,而中药炮制又是中药中的灵魂。老兄可以写篇传承中医药文化的专稿,报纸将以整版的篇幅发表。当然,我们这个重要版面的整版栏目是文化圈,一定要写得有文采,具体写什么,内容你定,题目自拟”。编辑电话上如是说。
写篇文章,不是愁事,因为几十年来都是与写作有关的,从医学、营养、中医中药等科普创作到宣传报道及报社编辑,无一不与文章打交道。只要有了主题,动动笔,不费啥事。但问题是编辑只给了个写中药的范围,具体写什么内容都没有,这就有了小难度。选题不准,难以符合编辑要求;文采不佳,难以“入味”。这却愁着了我。
办公室里有一位从电视台抽调过来的同志,那天拿来了菊花、山楂、枸杞等中药,说泡茶喝对健康有益。泡茶中药是从她的好朋友裴莉那里拿来的。裴莉的父亲是一位老炮制中药工匠。就在不久前的一次拜师大会上,其父和禹州的其它五位在中药炮制方面有绝技的老工匠们一起被30多位徒弟尊拜为师,其中有6位是来自中国中医药的最高研究机构——中国中医科学院的博士和硕士。
一个县级市的中药工匠能让博士、硕士拜其为师,一定有其独到的绝活。
于是,我想到了报社要求的那篇文章,正合此意。烈日炎炎的那天下午,我便前去采访这位七十八岁的老药工。中华药城内,两间不大的盛百莉名贵药材店里,经营了几百种名贵的中药,人来人往,一派红火。在空调冷气的吹拂下,我和这位老人足足聊了三个多小时。从中医的地域性、药性、炮制及他的人生经历、家庭、弟子等方面,包罗万象,无所不及,无所不谈。这老先生懂得还真是很多。不外乎,他是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禹州中药炮制技艺项目)传承人,也难怪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他有博士、硕士的弟子。
他炮制的中药到底有什么技巧?那天,她女儿说,他正在老家炮药。我便专门来到他位于城郊古村一个完好的他自己的院子里观看。铁锅旁、炉火前,他聚精会神操作着,透过晨光,有缕缕白烟升起,在晨风里缥缥缈缈、纷纷绕绕、上下错落,有的飞得高,有的在盘旋,飞到树上,飘到空中。那一抹纱缕、那一抹淡雅、那一抹纯净,那一尊活生生的图像,夹杂着草药的香气,落在我的鼻翼上,飘荡在小院里,也沁入我的心扉间。
铁锅里那细长的草茎,随着锅的温度、火的热度,在老先生手的不断抖动下,上下翻动,象是跳动的群舞。在融进了他的技艺、他的心血、他对中药的执着之后,那曾带有湿润气息的草药被“烙”干了,发出碰撞时的“吱吱”声音,宛似舞步的乐曲。铁锅移开了火苗,草药也已移出了铁锅。在清晨凉爽的空气里,在开满片片小花的庭院里,再次吮吸着大自然的精华,不久,它将随主人一起走入药店为人类祛病防病。
看在了眼里,有了直观的感觉,有了写作的灵感。
一个星期后,写他的4000余字配加照片的整版报道发表,过去对他“一知半解”的人在报上真正的认识了他。老先生也很高兴,特地又“请”我过去喝茶聊天。
通过采访、写作,我们认识了,不长时间里,好似真的成了“知己”。海阔天空,无话不谈。尽管相差20多岁,谈话之间却没有鸿沟,没有隔阂。
这次闲聊,老先生又一次给了我一个大的惊愕:“我写了本书,你给我写个序吧!”我猛的一愣,问明情况后才哭笑不得地对老人说:“我哪是写序的人呀!你的书应该找个知识层次高的人去写。我真不够格呀!”
“你已经了解了我,不找人了,就你了。”停了片刻,老先生一抹眼泪对我又说了他和爱人田桂枝的故事。
老人讲着,泪流着,痛哭着……他讲的与他爱人的爱情故事以及怀念之情让我感动了。
“那我试试吧!肯定写出来的东西不象样子,让人笑话。”我这样做了答复。
人世间的苦痛是人们与生俱来的伴侣,人人都绕不开、剪不断,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的还会越来越浓,这是人生历程的另一种悲剧。
他的妻子去世几年了,老先生仍记得当时妻子在去逝前说过的话。她拉着他的手,夸奖他说:你在药这方面真行。后来,他把妻子的夸奖慢慢地融化在中药炮制的火中,浸在了他年轮的岁月里。但她要他给弟子们留下点完整的“真经”他却一直记在心中,这就是他整理自己“真经”的最大缘由之一。
这种怀念的动力,这种爱的力量一直鼓励着他。几年间那所有的晨曦、所有的芬芳、所有的光明,以及心里因妻子的离去而失落孤闲的心缓缓地打开了。他说,我往里面倒进什么呢?那就是把我炮药的技艺倒进去,把我的怀念之情倾进去,让妻子也和我的技艺在九泉之下来个亲吻。
写到这里,好像上面的都是无用的闲扯,其实这也是老先生一再要求的必须提提的主要内容。因为没有妻子,就没有动力整理这些讲稿,没有对妻子的怀念,也就没有他面对日常工作的信心。
老人写这本书,其实也是他多年来认真研读,不赜索引,常常在中医药的百花苑里邀游的结果。在这里,他“如入金谷之园,种色夺目;如登龙吾之宫,宝藏悉陈”。同时也是他多年来的技艺传授中的经验总结。
其实,用中药来治病,最早发现的是成千上万的古人,他们为了求生存,在品尝野草野果过程中,逐渐发现了各种药物。鲁迅在《南腔北调集·经验》中说:“古人有一病最初只好这样尝一点,那样尝一点,吃了毒草就死,吃了不相干的就无效,有的吃到了对症的就好起来了,于是知道这是对某一种病痛的药。”
如果说谁发明了药物,那就是千万个劳动人民。像中药众多的医学巨著都是众多人民群众的经验总结,最后由医学专长的人来系统地编撰,但其基础仍然是经验的积累。所以鲁迅又说:“这样积累下去,乃是草创的纪录,后来渐成为庞大的书。”裴老先生不就是这样一个由中医药专长的老药工吗?
在中草药著作出版的园地里,洋洋大观者有之,《中药大辞典》一千余万言,收药五千余种,广征博引,搜罗殆尽;古籍再版,整理者有之,《本草纲目》等历代中药学著作,多有各种版本。另外,各种中药漫画、中药历史、炮制、偏方、故事、传奇等图书琳琅满目,数不胜数……这些大多供研究、教学之用。然而,我看了裴老先生的这本《日用本草备要》后,觉得它雅俗共赏、深入浅出、条理清晰、语言通俗,集科学性、知识性、实用性于一本,还有许多养生之良方、治病之道理、炮制之诀窍等。看之,可解专业枯燥乏味之烦闷。
裴老先生整理成的这本图书,不求大全、不求名利,只因对药工和一些中药从业人员以及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见学而可用的草药的基本知识和方法做一概要的介绍,只愿把它化作振兴中医药的一朵小花、一片小草、一缕春风,为保护人民健康贡献点滴力量。
几经努力,写了这篇小文,说不来是随笔或是什么具体的文体,算是不是序的序言吧!
本文是作者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禹州中药加工炮制技艺)市级代表性传承人裴留兴写的《日用本草备要》一书写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