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己焚琴
清康熙末年,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携一琴一笛,客居禹州。他叫叶鲁白,徽州人,琴艺妙绝。 在他年轻时,每遇琴中妙手,即折身相从,直到熟练弹奏方才罢休。
明亡后,他流寓淮安,结识崇祯帝御前琴师杨太常。
杨太常名正经,字怀玉,曾审定郊庙礼乐,得赐汉唐古琴。
清人入关,杨正经携琴流亡,创制《西方思》、《风木思》诸曲,寄托故国之思,每每对客挥弦,辄凄然泪下,闻者亦悲之。
叶鲁白乃尽弃所学,惟以杨为师。叶鲁白嗜酒好友,一生豪饮无虚日。为买名酒,每每囊中金尽。
他常常对客人说:“荆卿、高渐离,吾徒也!”
这都是以命酬知己的侠客。而他,只是一名琴师。
来到禹州时,叶鲁白已是风烛残年,惟有豪情不减。
每每酒酣,他或慷慨起舞,或挥弦成曲,或赋诗,或吹笛。
他喜爱的笛曲,是《梅花三弄》。他说:我的笛音有七调半,他人不能知也。
一日,叶鲁白偶感疾病,不治而亡。友人韩鼎业将他安葬在禹州城东,颍水之滨。那琴声与笛音,遂成绝响。
韩鼎业写了八首诗,追怀亡友。又将那一琴一笛,焚烧于墓前。
禹州文士赋诗相和,集为《焚琴诗》一编。
理学大家孙奇逢在序言中称:人们常常慨叹,朋友之道已经衰微。即便那些以气谊自夸的人,也很难不在生死之间改换念头。
昔子期没,伯牙终身不复鼓琴;稽康死,《广陵散》世遂绝响。友情不忘,知音难觅,这才有《焚琴诗》的产生吧。
禹州城西,有个叫董文明的人,曾在重阳节登三峰山,听到叶鲁白在福林庵弹琴,十分喜爱,有心师从。
只是,他尚未表达心意,叶鲁白就死了。后来,董文明得到一本德音堂琴法,刻苦练习,又听说郏县刘靖邦擅长古调,前往拜师,累月不返。
一天,他正弹奏《夏峰曲》,刘靖邦道:“你可以回去了。”
自此,董文明以琴客自号。
人琴两恸,知己难逢。
董、刘、韩、叶、杨……他们的琴技或有高下,但都能称作知音吧。懂得曲中意,珍重人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