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蘑菇香
连续几日的阴雨终于停了。
那天在单位餐厅吃过早饭,看上班时间尚早,就和同事一起在院子里散步。突然,长在球场旁边草坪间的两簇白色蘑菇令我眼前一亮,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与激动,踩着湿漉漉的草地走到跟前,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它们。
这两簇蘑菇一共有七朵,分别高约2至3寸,菌柄根部似小指般细长挺拔,菌盖像欲开仍合的伞衣,浑圆丰腴,乍一看肤如凝脂、通身雪白,细看时菌褶的边缘隐隐露出一圈儿素黑,宛若七位白裙黑衬、楚楚动人的仙女站在那里,令人顿生爱怜。
“小心有毒!”我在同事的善意提醒下直起身来。自从到城里工作和生活后,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眼前的这几朵蘑菇,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童年,我的味蕾也仿佛瞬间被一股诱人的烧毛毛菇的醇香唤醒。 小时候,乡村里除了青石、灰砖、蓝瓦房,屋里院外都是经过夯实的黄土地。夏季里雨水充沛,特别是遇着连阴雨天气,原本瓷实的地面在雨水的浸润下变得稍稍微松软,房前屋后一些背阴地儿还常常长出一层墨绿色的苔藓,十分滑腻。
记得有一次,我在我家北厢房与邻居家南厢房之间的“过道儿”里玩耍,不小心踩着一片湿滑的苔藓,“扑通”一下摔了个“仰八叉”,穿的老粗布短裤、汗衫上也沾上了不少黄泥。等我满心懊悔、双手按地想站起来时,突然发现眼前贴着墙根儿的地方突起两堆儿白色的“小圆包”,小圆包的边沿紧贴着地面,就像个在土里埋了一半儿露出一半儿的鸡蛋,看不到里面和下面的情形。 我们平日经常在腐烂的碎木头或粪堆上见到一种被称为“蛇信子”的野蘑菇,成簇成簇地出现,菌柄细细的,菌盖薄薄的,往往三两天时间就蔫了,大人说那东西有毒,不能碰。而眼前单个儿出现的小圆包似是野蘑菇的一种,只是形状与蛇信子有着明显区别,这到底是啥东西?我赶紧大呼小叫地喊奶奶过来。奶奶只看了一眼就说:“这是毛毛菇,能吃。你把它给摘了吧。”我暗自庆幸刚才摔这一跤算是因祸得福,自然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衣服上沾染的黄泥了。
毛毛菇到底是怎么生成的、为何长在那种特定的背阴区域不得而知,当然这也不是我所关心的,当时我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更多地采摘到这种味道鲜美的东西。可惜毛毛菇一般在雨后初晴的天气出现且几率很小,起初只是像“知了猴”从土里刚钻出来时一样,先把薄薄的一层地皮儿顶起,露出肉嘟嘟、白嫩嫩、指头肚儿大小的冠状物来。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成为我心中的牵挂,平时偶尔发现一两朵毛毛菇,无论上学放学、饭前饭后,只要一有空闲就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企盼它们快快长大。我还常用砖头、树枝之类给它们圈个“围墙”,预防受到鸡鸭猫狗等畜禽的“祸害”。
毛毛菇也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似的,紧贴地面的菌盖可劲儿地膨胀着生长,三两天工夫,就长得和鸡蛋一般大小了,外观形状就和现在人工培育的香菇一模一样,只是它的颜色始终都是白色的。奶奶告诉我,此时的毛毛菇“肉”多且肥嫩,必须及时采摘,如果错过时间等它老熟,就会变得颜色发黑、冠盖儿干瘪,也不能吃了。
刚开始我为了图省事,常用食指或中指贴着地面,紧挨着菌盖的边缘使劲儿一扣,把毛毛菇采下来,只是这样往往把指头粗的菌柄弄折在土里,奶奶直说可惜。为了尽可能不丢弃任何能吃的部分,我按奶奶教的方法,先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周边的泥土剜去,等毛毛菇的根部完全露出来时,用手轻轻地往旁边一扳,这样就能收获一朵完整的毛毛菇了。
接下来,从泡桐树上摘下几片带柄的大叶子,按毛毛菇数量多少,两三片叶子一沓叠放在一起。再用清水把毛毛菇表面沾染的泥土冲洗干净,撕掰成指头粗细的几瓣儿,连同菌柄一起放在泡桐叶光滑的那面,然后撒上几颗盐粒,把泡桐叶对折着包裹严实,用叶柄简单缠绕两下。灶台上的火口两侧,各摆放有一个一拃多高、黄泥掺麦秸糊成用来支撑饭锅的弧形“锅圈儿”,趁奶奶做饭的工夫,我把泡桐叶包裹着的毛毛菇放在锅圈儿里侧,任由灶口里冒出的火苗及热浪对它进行炙烤。
等外面的几层泡桐叶烤得差不多干焦的时候,里面裹着的毛毛菇也被焖熟了。我小心翼翼地用火钳把它夹出来放在案板上,不等放凉,就急不可耐的把泡桐叶揭开,此时的毛毛菇已变成浅灰色,乍一看就像几块肥实的肉片儿,一股清香伴着热气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我顺手捏起一片填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咀嚼几下,一边“哧哈”着一边吞进肚子,有时热得双脚直跳、眼睛流泪也不愿停下。奶奶总是笑着说:“看你那馋样儿,又没人给你抢,慌啥哩,慢慢吃。”
可惜,这种美味总因为数量不多而不能令我大快朵颐,在心里留下一丝遗憾。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更加盼望着下雨,更加留意去搜寻毛毛菇的踪迹……
如今,乡村里也像城市一样遍布混凝土建筑,房前屋后也都是水泥地面,适宜毛毛菇生长的环境早已不复存在。同时随着科技水平的不断提高,人工栽培的蘑菇诸如平菇、香菇、金针菇,还有双孢菇、鸡腿菇、杏鲍菇等等种类繁多,商超集市随时能够买到,搭配各类食材的食用方法更加精致,营养价值与口感风味也各不相同。只是,裹在泡桐叶里的毛毛菇的醇香时常令我回味,同时也更加留恋那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