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爆米花儿

小区门口来了位加工“爆米花儿”的师傅,我记起家里还存放有少许去年从老家带回的玉米粒,便拿出来和大家一起排队。
师傅用的设备引起我的兴趣:除了架在炭火炉上的一个球形压力锅,还有两个分别与鼓风机和固定在支架上的汽车雨刷电机相连接的蓄电瓶,电机上的齿轮与压力锅柄上配装的齿轮组合在一起,压力锅则随着电机一起转动……师傅姓毕,今年63岁,十分健谈,他说他干这行已经30多年,这套“半自动”设备就是自己在摸索中改装的,以前只加工玉米,现在也能加工大米。听到毕师傅说加工一锅爆米花儿要7元钱,用他带的原材料得27元时,我不免咂舌,就跟他开玩笑:“我记得以前加工一锅玉米花儿才两毛钱。”
“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毕师傅说着,瞟了一眼压力表,站起身来,一手握着锅的前柄,一手用尺许长的铁管儿套着锅盖扣儿,架起压力锅放到一旁铁筛笼口的木托上,一只脚踩着锅身,把铁管儿用力朝怀里一扳,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锅盖儿打开,爆米花儿随着气压一起喷薄而出……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年腊月到来年二三月间,经常有加工爆米花儿的师傅到村里来。他们多是穿着灰黑色“劳动布”上衣的中老年人,拉着一辆架子车,车上除了球形的压力锅、木制风箱、自制的小煤炉以及前端开口处被铁丝网撑起来的长布口袋等一应家什,还有一些散煤块儿。他们多带着行李,晚上就借着生产队牲口屋的饲草池子将就一宿。
加工爆米花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头两锅算“试锅”,不收钱。主要是因为炉子刚生起来火候不易掌握,锅内气压也不够稳定,常有“哑巴(不开花)”或焦糊现象发生。当时我家院子临街,院外场地开阔,享受这种“免费待遇”的机会就多些。一见加工爆米花儿的师傅在院外支场子,我就高兴得不得了,一边叫着“崩蜀黍(老家称玉米为“蜀黍”)花儿喽,崩蜀黍花儿喽!”一边从家里拿来生火的柴禾,并从墙角的煤堆上铲一锨碎煤块儿给师傅“添火”。做完这些,再从粮缸里搲两碗黄澄澄的玉米粒,抢占好位置。
炉子生起来后,师傅一手拉着风箱,一手转动压力锅进行“预热”。随着有节奏的“吧嗒吧嗒”声,风箱里的气流顺着导管吹进炉子里,火苗蹿起老高,几乎把整个压力锅都给包围了。一会儿工夫,压力锅便从锅盖处“呲呲”地向外冒气。
这时师傅便停下拉风箱的动作,戴上厚厚帆布手套,把压力锅从炉子上取下来,打开压力锅的铝盖儿,放出里面的气压,然后拿起作量杯用的搪瓷茶缸,装满一茶缸玉米粒,双手聚拢成漏斗状,小心翼翼地把玉米粒倒进压力锅里,再拿起风箱上的小塑料瓶儿,把里面装着的“糖精”轻轻地抖进锅里少许,用铁棍儿搅拌几下,然后合上锅盖儿,扣好锁扣,再用一个加力棒旋紧,重新放回到炉子上。接下来便重复起先前拉风箱和转动压力锅的动作,往往还要顺时针方向和逆时针方向交替着转动压力锅,以确保受热均匀。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师傅瞄一眼锅把手上的压力表,迅速站起身来,把带钢丝网的袋子往跟前一拉,再把锅从炉子上取下来放好,侧过脸吆喝声:“都躲开了!”吓得我们赶忙捂紧耳朵,远远躲到一边。师傅举起手中尺许长的铁管儿,猛地朝压力锅盖上的锁扣敲下去,只听“嘭”地一巨声,随着一股白色烟雾喷薄而出,香甜的味道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爆米花儿随着惯性被气体推进口袋,会有少许顺着铁丝网的缝隙窜出来散落地上,一旁急不可耐的孩子便呼啦一声围上去,争先恐后地捡拾着,顾不得吹去上面的灰尘就塞进嘴里。心地善良的母亲把炸好的爆米花儿倒进塑胶袋后,还要让周围的孩子先抓一把尝尝,虽然大人在一边说着:“拿走吧,拿走吧,马上就轮着了。”而另一边,等待不及的孩子们仍会经不起诱惑地抓一小把儿在手里。
师傅也有失误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师傅忙起来忘了提醒人家扎好口袋,爆米花儿随着惯性穿过口袋,天女散花般挥撒得满地都是。这下可乐坏了孩子们,只管嘻嘻哈哈地哄抢着往嘴里填。师傅不好意思地抹一把汗,一边笑着赔不是,一边承诺再给免费加工两锅……
“嘭——”耳畔又是一声巨响,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借着弥漫的烟雾,我弯腰捡起一颗散落在地上的玉米花儿填进嘴里,唇齿之间顿时溢满焦酥香甜的味道,竟和儿时的感觉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