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豆芽儿”香

“十一”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我和爱人送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到高铁站,因为前段时间下过几场雨,路两旁早已收获但未来得及耕耙的大块田地里,密密匝匝地长满了绿油油的黄豆苗,就像专门播种的一样。我感慨不已:“现在用机器收庄稼倒是省时省力,可也造成不少浪费。看这落下的豆子长成豆苗多可惜,要是在以前,刚生芽儿就被捡着吃啦!”看着女儿懵懂好奇的眼神,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过去,小时候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在田间地头捡拾豆芽儿的情景恍若眼前。
农谚讲:“稀麦稠豆坑死人。”意思是说黄豆虽然对地力要求条件不高,但也不能种得过于稠密。大集体时生产队里多选小块山岗薄地种植大豆,偶尔也有在玉米地中间套种的,只是玉米地里套种的豆子因为土壤较为肥沃、通风效果较差的缘故,虽然豆秧长得又高又长,而产量则不及专门地块种植的高。
等到“焦麦炸豆”的收获时节,虽说都懂得“八成收十成丢”的道理,毕竟但凡是庄稼,成熟的时间和程度就不可能完全统一,为了方便脱粒和晾晒,人们尽可能要等到大部分秧棵上的叶子脱落、只剩下豆荚时才收割。于是,当镰刀碰触到一些早已熟透的豆棵时,豆荚便“嘭”地一声炸开,豆子也随之散落在地,和枯叶混在一起。特别是套种在玉米地里的大豆,秧棵左缠右绕,收获时扯扯拉拉,散落地面的豆子自然更多了。黄豆的颜色原本就和泥土地差不多,再加上枯叶遮掩,豆粒三三两两地隐藏其间,不容易发现和捡拾。
黄豆的成熟期较玉米、红薯要早一段时间,收获后距离整地种麦还早,期间一般会下几场大大小小的雨。秋季温度适宜,散落在地下的豆粒经雨水浸润,又和土壤亲密接触,占尽了天时地利,一个白天黑夜的工夫,它们就一个个在地面上膨胀开来,外皮儿几乎要撑破似的,又因为直接暴露在空气里的缘故,两片豆瓣呈绿色,胖嘟嘟的,中间则露出一指或半指长白嫩的细芽来。相较于光滑圆润的豆粒,这种豆芽儿寻觅和捡拾起来就容易多了。
在那物质匮乏、“颗粒归仓”的年代,这种豆芽儿自然也是大人小孩儿眼里的稀罕物。于是,雨一停,不等大人吩咐,孩子们就会约上三两个要好的伙伴到野地里捡豆芽儿。如果遇着连阴天,为了不错过捡拾豆芽儿的有利时机,我们就找一块塑料布披在肩上,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到地里去。大家各自拿一只大搪瓷茶缸,一个个弓着腰,低着头,瞪大眼睛往地上瞅,有时还要用手扒拉一下豆叶,发现了躺在地下的豆芽儿,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放进搪瓷茶缸里,手脚麻利的孩子半晌工夫就能捡满一茶缸。
地里的黄土经雨水浸泡,十分泥泞,鞋底上一会儿就粘了厚厚一层,我们干脆把鞋脱了扔在地头,赤脚进地。雨水顺着头发滴落眼里,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脖子里,时不时得抬手抹拉一下,指头上的泥土又粘在脸上,很快变成了“大花脸儿”。镰刀割过的豆根呈斜楞状,十分尖利,一不小心,就会把脚或手指蹭破,可我们毫不在乎,一个个争前恐后、乐此不疲。
除了地里,打麦场是捡豆芽儿的另一个去处。那时候的打麦场大都是固定的,只要定期场面堈平整,碾完麦子再碾大豆、谷子什么的,可以循环使用。收获后的大豆在打麦场里经石磙碾压脱粒,再经过扬、筛、捡等环节,虽然大部分豆子都从豆秧和荚皮中分离出来了,但不可避免地仍有少许遗留其中。
这些豆秧和豆荚摊晒在打麦场里,原本要留作生产队里饲养的大牲口饲料,可是往往因为突然遇雨而又没来得及堆垛和掩盖,一经雨淋便骤然升温,其中掺杂的豆粒也迅速发芽。有经验的大人或孩子抢先来到打麦场里,蹲在豆秧或豆荚堆前仔细挑拣,随着场里来人增多,有人赶紧抢占“地盘”,先把一堆豆秧揽在自己身边,再慢慢扒拉着把豆芽儿一颗颗地挑拣出来。
这些沾染了泥土或尘屑的豆芽儿看起来灰不溜秋,可是等到拿回家里淘洗两三遍之后,外面的那层薄皮也在搓洗中一并褪去,那些豆芽儿顿时变得白绿相间、莹莹可爱起来。此时挖一勺猪膘油放在锅里烧热,加入红辣椒丝和葱花儿、姜、蒜等佐料,再把豆芽倒进去煎炒,出锅后的清香沁人心脾,无论就着玉米糁糊涂还是夹在红薯面饼子里吃,都令我们口舌生津、大快朵颐。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家户户有了余粮,随时可用自家种的豆子泡豆芽,秋季里再不用冒雨到地里捡豆芽儿吃了。后来,豆芽儿被专门的商贩游乡叫卖,如今则都在商超或集市出售,豆芽儿越发粗壮白嫩、品相越来越好,只是再也吃不出儿时在田间地头捡回来的那种“豆芽儿”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