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窑一乾坤 一匣一个谜
——凤山钧窑开窑记
初冬的天气,尽管没有那么寒冷、刺骨,但刮着小北风的那天上午,虽然天空湛蓝,阳光充盈,但仍是凉气十足。下得车来,双手不得不插在棉衣口袋里,步行几百米路前往凤山脚下一座颇有名气的凤山钧窑。
因为今天,十一月份的最后一窑煤烧钧瓷在上午9:30分要开窑了。
凡生长在禹州的与文化与钧瓷与商务与收藏有关的众多人士来说,观看钧瓷的开窑仪式是很普通的。但对我这个从事宣传工作的人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气烧的、煤烧的、炭烧的、柴烧的,甚至电柴混烧、气碳混烧的等这些开窑仪式我再熟悉不过了,同去的朋友对我说:开窑见得多了,干嘛在这冷呵呵的天气里来到这山沟沟里看个少则一二个小时、甚至大半晌的开窑仪式。我听后,笑了笑,只是告诉他,这个开窑仪式值得看,因为窑里的作品让你惊奇,至于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我喜欢凤山钧窑的钧瓷,因为张建钊在撷取自然或生活赋予他的灵感后烧出的钧瓷有火中瞬间变化的颜色;喜欢他的以土为灵变成的“玉”石质感;更喜欢他以火为笔而共熔的五光十色的窑变图纹,它们闪烁着色彩和灵动的变化。这就是我来到他窑上的原因。
9:30分整,凤山钧窑主人张建钊对工匠李硕说道:开吧!
没有精彩的瞬间,没有精彩的场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工匠李硕不慌不忙,十分从容又小心谨慎地从地上拿起一根长长的铁火钩,先是用手抠掉一块窑门口的砖,漏出一小口时,插入铁钩向外钩掉一块一块把用红泥巴和耐火砖封砌得“窑不透风”,严严实实的窑门上的砖头,每一块砖头的钩掉都像是钩动着现场所有人的惊喜和担心,希望和失望。3分钟左右,一块一块的砖被拨开,窑门被打开了。
小小的,圆形的窑内还向外散发着余热,温度表数字显示,已停火两天的窑内,温度仍有39℃。眼睛扫过窑门看进去,铜黄色的大小不等的圆圆的匣钵一层一层地“挤”满了这个仅5立方的窑炉里。
张建钊带上手戴、帽子,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双手捧出挨着门口的一个热乎的匣钵,就在他放在桌上准备揭去盖子露出“峥嵘”时,慕名而来的客人们都不敢向前“挤兑”了。他们的心此时都快要窜出来了,用扣人心弦、撩人情丝,吊人胃口这些词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不论什么事情知道结果后心情倒是平静的,而得到结果之前是最撩人心魄的、不安的。匣钵里到底是什么?你不知道。红的、蓝的、绿的、有图样、有纹络、或是有棕眼、流釉了,你都不知道,所以,在揭开盖子之前,每一个人,包括窑主人、工匠们和广大的客人们都充满了好奇。
盖子缓缓的揭开了……
哎!众多人发出了深深的叹息:这一件灰不溜秋的,不美,可惜了,火催了,没一点颜色。众多客人失望的眼光扫视着主人张建钊。但张建钊大师和工匠们清楚,那是临近窑门口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不太可能烧出精品,甚至一般水平的都不可能出现。
第二匣钵在张建钊手中捧了出来,人们又睁大眼睛,屏着呼吸,在复杂的心情中盼望着。随着张建钊的手慢慢的把匣钵盖子拿掉,人们的眼前突然闪出一团红色的焰火!热烈的紫红,稳稳的立座在匣钵里,红中透着紫,凝固成一片撩人的神秘于梦境。
哎呀!这件太美了,颜色太好看了,人群中发出赞美之声。笑容也绽开在众人的脸颊上。它是一只常见的小动物兔子,形象活泼又机灵,釉变的它一身红装,身体蜷缩在一起,看去像一团花簇,一对大耳朵,两颗红豆般的眼睛点缀在小脑袋上,粉嘟嘟的鼻子,三瓣嘴及灵活的四肢都是那么如此的栩栩如生,人们看着这个温顺可爱的小动物,怎不联想到它是个仙物,曾在月宫中捣药的场景。
人们还在津津乐道地评说着,还被这只窑变成红色的小兔子的美所陶醉中时。张建钊又拿出了一筒匣钵。糟糕,这件又废了。建钊又继续地拿一件,又一件,连拿了七件作品,全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不是流的釉过了底,就是炸开了裂口,还有被催成了“灰白”,不见一点“血”色。
“咋会这样呢?”众人们大迭眼球又十分不解,工匠们和内行的人知道,这是煤窑,钧瓷,“十窑九不成”的说法就来自于煤窑。
煤烧钧瓷确实很难,需要极大的体力和耐力才能完成,几天几夜不休息,产品需要装匣钵,从一开始制作就需要严格把关,每次烧窑需要装窑、铺烧、砌堵窑门,烧成中需要添火,撬火、平火、盖天眼、捂火还原等,工艺最繁杂。加煤的时间,火的温度,煤的分类,气侯状况等因素,都会影响作品的变化。如果哪道工序出现哪怕是一小点的失误,就会功亏一篑,所以成品率就低。在现场的一位资深直播女主持人说,这也就是张建钊大师作品名贵的主要原因之一。
“快看,这一件不错!”观者群里有人提醒着大家。匣钵里的是一件观音瓶,这个造形挺秀俊丽,形体饱满修长,线条洗练流畅,釉层肥厚透活,质感温润如玉,开片疏朗雅致,自然色泽过度自然,如似夕阳之下时的霞光,暮色之中,海潮翻涌,波澜壮阔,淋漓尽致地表现出钧瓷独特的窑变艺术魅力,让人顿生神往之意,百看不厌之感。“能在现场看到这么美的钧瓷,实乃人生之大乐也。”一位外地的观众感叹道。
的确,煤烧钧瓷燃烧时间长,不易烧成,容易形成较厚的燃烧层,虽然很难成功,但它也能出现不凡的珍品。因为煤燃烧的雄厚的火力,阳刚气十足,刚劲有力,釉色跳跃幅度较大,成色效果偏向深沉,凝重,故有热情奔放,沉稳又不失勃勃生机。釉面有较强的乳光感,容易出现山水画画面,彩霞纷飞,晶莹剔透的艺术效果,同时,还容易出现曲线变化和色彩交融,开片纹路则大而清晰,有一种刚正不阿的力量。
匣钵出窑有少半了。此时的张建钊仿佛是被那窑里还散发着的热气推了出来,弯着腰勾着头,双手从窑中端出一筒沉重的匣钵,脏兮兮的手套上还留有暖暖的气息,他打开匣钵盖,窑外冷风中观看的人们又一次被一件不曾见过的作品所震撼了。
张建钊见大家对它的款样陌生,便介绍到:这是一件朝冠耳三足香炉。因两耳部形似古代官帽上的双翅而得名,自宋代以来逐渐成为香炉的经典器型,在明代宣德时期达到鼎盛,成为皇帝用来赐给詹事府,翰林院及国子监主事臣的炉款。
此炉不但款样新颖,釉色窑变更是独特,釉面莹润如玉,窑变神奇妙绝,红紫交融渗透,斑驳交错,海蓝与纯白溶汇渗化,发出幽幽的魅惑的萤石蓝光,不论是海蓝或者是天蓝,都是通透的、明亮的、梦幻的。作品仿佛穿越时空,重现历史,让古时的沧桑符号及神秘之感表现的淋漓尽致。历史质感与文化寓意及窑变之意,使其宁静、祥和、庄严、苍茫。给观众带来莫大的乐趣。
“一样的素烧白胎,涂上一样的釉汁,一装入匣钵,放进炉膛,变成了一窑谜,炉火熊熊地燃烧,烧红了炉腔,烧透了匣钵,火中的钧瓷仿佛一块块布满了血管神经的丰盈血肉,痴痴地吮吸着天精地髓,阳刚阴柔、温度、湿、煤质、气候、窑位的稍稍不同都会惊扰着它……”在火中,它们沸腾了,铜的艳红与其它矿石中的元素沛然交融后,便成了人们等待的一个谜。打开窑门,揭开匣钵盖子时,所有的谜都解开了。
张建钊一匣一钵的端,一件一件地被众人们观赏,好的完美的人们赞美、惊奇;残的有毛病的人们惋惜、失落,最后经他的儿子张龙昊鉴定或砸掉或进入展室或被收藏人士收藏。
最后一件作品被揭开盖时,给了人们“最后的晚餐”,那是一件盘口双龙瓶,它姿态端庄、线条舒畅、釉质莹润、润如凝脂、似玉非玉,如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质,釉色洁净飘逸,仅有的一抹红色,涂“抹”在玉白色的瓶面上,显得格外耀眼、鲜明,洒洒脱脱,瓶身的玉白色干净利落,似白色的薄纱,又如飘动的流雾,给人一种如梦如幻、如诗如画的感觉。真是一件笔墨清爽、弥足珍贵的现代钧瓷珍品。
世间有四季,春夏和秋冬,每季各有色彩的表达:春之绿、夏之红、秋之黄、冬之白,这都是自然色,一经火的淬炼便有了五光十色。但成品后出来的白色,那可不是入窑时的土白色,这件出窑的钧瓷却是含有玉质般透着活性的白色,那白是纯的,纯的净、纯的美、纯的如一泓清水,配上那一抹红,红白相间,讨人动心与喜爱。
开窑结束了,这窑共有作品101件,残品的33件,釉色达不到凤山钧窑标准的42件,完美无缺的25件,但精品寥寥无几。
成功率仅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这些作品和只有一两件精品的它们,都是在火的淬炼中的偶然之物,是人工与自然的统一,不求雕琢、游离如云、颜色幻化出的自然美景融入天地之物,是器型与自然的和谐。小小的瓷器上融进了千山万水,汇入了万紫千红。
我问大师张建钊,这窑的结果如何。此时的他眼神清澈、虔诚而有光,他说,“煤烧的结果这样已经不错了,就是精品太少了,这次还有几件像样的作品,已是天赐之物了”。随后他又一一捧过这些作品,心中却有一种穿越之感,沉淀的心情和时光的追问一并涌向心头。
10点5分,当我目睹完这简短的开窑仪式时,就如香茗浓啜,感觉到凤山钧窑的钧瓷艺术之花就如香茶一般的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