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夸颜色好瑰丽 我却留白美人间

——杨洪超柴烧钧瓷的“留白”之美

钧瓷作品《玉壶春》

钧瓷作品《凤尾尊》

美,是人们对事物的反映,通过眼视、耳听体验到的愉悦心理活动,同时,也是人们对美的事物产生出的美感而形成的共鸣和得到的精神上的美好享受。
人们常接触的中国画,它是“抽象美”和“具象美”相结合的艺术;音乐是通过旋律的美来表达情感意语的艺术;雕刻是通过截取再现对象的形神兼备美的瞬间,让其流传千古的艺术。那么有“黄金有价钧无价”和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钧瓷,是怎样的一种艺术和其表现的美呢?几乎所有见过钧瓷的人都认为,钧瓷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窑变艺术。其美丽之处就在于从其诞生以来,以烧制技术的独特,使每一件钧瓷在入窑前的一种颜色,经火的淬炼后,使其每一件钧瓷瞬息万变成颜色各不相同“钧不配对,窑变无双”的独特效果。红的、紫的、青的、绿的、红中透紫的、紫中藏青的、青中寓白的、白中泛红的等等。青者如蓝天碧水、绿者如宝石闪烁、红的如彩霞满天,多彩多色,五色渗透,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人们喜欢钧瓷,喜欢钧瓷上的韵意,喜欢瞬间变化的颜色,喜欢以土为灵,以火为融交合而出的各色瓷器,它们闪烁着色彩和光泽。从我最早见到钧瓷之时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我便深深地爱上了钧瓷,几十年来,我都被钧瓷上有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泽所陶醉。因为,生活中都有自己的人生底色,无论是红、黑、白,还是蓝、紫、绿,这些都是自己喜欢的色彩,一直以来都是“情比金坚”、“日久生情”。但是近期我到过位于禹州市磨街乡的中国历史钧瓷名窑尚沟窑,看过它的钧瓷后,那上面如美玉无瑕的白色后,我的思维的感觉被颠覆了,不光是有的色彩美丽无比,而且大片没有色的空缺钧瓷也很美丽。按照钧瓷大师杨洪超的说法,那叫“留白”。
“留白”是中国艺术创作中常用的一种手法,最初是指书画艺术创作中为使整个作品画面,章法更为协调静美,而主观上有意留下的相应的空白,留有想象的空间。
在钧瓷中,“留白”是指釉面上有一些空白的地方,这样可以让整个钧瓷釉面上的其他色彩更加突出,可以让钧瓷更有艺术欣赏价值和观赏性。
“留白”看似简单,其实,在钧瓷窑变的万紫千红世界里,是最不易出现的。匠人们常说的没有颜色的那一片是“尿骚黄”,后来好听一点的说是“秸秆黄”,意思是,火把那一片给“催”了。形成了一片令人“讨厌”的色泽,出现这种情况,不论其器型如何端庄,釉色如何艳丽,窑变又多么神秘,但只要出现“尿骚黄”的现象,一律砸掉。然而“留白”虽然也是被“催”了一大部分,但那“白”却不同于一般的“催”。都是空白,但那白是真白、纯净的白、无瑕的白、玉质的白,并且有厚厚的一层猪板油一样油乎乎的感觉,让人一看即想用手去摸一摸,像天边无际的白云一样,如梦如幻。
工匠们很清楚,出现“尿骚黄”一类的现象那是火中自然变化的败笔,但“留白”却不一样,它是只有高手才能做到的恰到好处的一种“千里挑一”的技艺,它不是胡乱的留白,是有目的、有艺术的主观意念。杨洪超大师说:“我的钧瓷上的‘留白’是一种特殊的技艺,是一窑之中的某个部位,在1080度的温度下,采取的一系列的火温变化,那一变化属氧化过程,瞬间即逝,一不留神,前功尽弃。不论你做了多大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不可获取成功。即使一切顺利,也只有一两件作品,才会出现‘留白’的艺术效果。”
“留白”是一种意境,也是一种天马行空的游弋,是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至高境界。
留白符合东方人的生活美学。
在杨洪超的钧瓷作品展室里,五光十色钧瓷稀不楞登地摆放在展柜上。我有点愕然,怎么存货这么少,洪超说:“这些精品钧瓷一是很难烧出,一窑中仅那么个特殊部位能烧成出现这种‘留白’的效果,况且,就这一两件也不是每次都会完美无缺的,有时连烧几窑才能出现一件作品,全年仅会有20来件,平均一窑还不合一件。另外,即便出来一件精品立马就被收藏界的藏友给收藏了。这二十多件作品是‘留白’作品的精品代表样品。”
这里的作品最大的直观感觉就是颜色很淡和“留白”的釉面,宛如明镜一般,并清晰地印出蓝的天、红的花、绿的水,像是迎来了一场冬季的白雪,不大,也不小,恰如清晨朦朦胧胧的白雾,似透非透的,微微发亮,这亮是清醒的亮,熟悉的亮,说得更准确一点是,那光滑釉质下隐藏的有着小米粒点的一个个小气泡,如飘下的片片雪花,也许是昨夜飘下的无声的雪,经过冷热交替,当早晨看到时,还在整个“留白”处上形成的隐隐约约看似长长的一根根晶莹冰柱,像水晶的短剑挂在上面。面对这如此美丽的“留白”,我的呼吸好似化作一缕缕白烟,随着它一起飘,一起落……
钧瓷美学既有着古典写意或意象美学的内涵,又蕴含着西方美学抽象表现主义的意涵。然而,杨洪超钧瓷的“留白”是中国古典美学的又一个补充。古语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庄子也说:“虚实生自,吉祥止止。”所以,“留白”既解决了钧瓷上满是“清”一色或五色满瓷的“饱和”,又达到了求其空灵,虚中求实,无色处皆成妙境的艺术境界。
由于“留白”的效果,釉面上的其他窑变更显突出,会让人感到花更鲜美,水更清澈,竹更挺拔。更如叶圣陶《游了三个湖中》说的那样:“听湖波拍岸,挺单调,可是有韵律。”
展架上,有一个钧瓷瓶上,模模糊糊的看似一只鸟离开树枝,迎着风在向远方飞翔,它那箭一般的姿态直刺“留白”空间。那是鸟儿自由的空间,向往的空间,如果没有那一大片的“留白”,鸟的姿态将是呆呆的,没有飞翔的空间,就构不成那种美丽的向天空冲刺的画面。恰恰就是那一片白的空间,让鸟儿穿越了空间的距离,那没有规则的飞行弧度,充溢着鸟儿在风中倘佯的自由与快乐。离歌清唱,光阴如棱,高擎的枝头,再也不是鸟儿栖息的家,从此,在那辽阔的“留白”空间里寻求自我。
我对“留白”的钧瓷是情有独钟的,因为它干净,也因为它纯洁,也许意识之中总幻想着整个世界都沉浸在白色之中,更是因为白色向着缤纷世界,向着挑战赤橙黄绿青蓝紫发出的挑战。
在杨洪超的作品中,大多釉面是“留白”的。如《立春》作品,釉面一半是“留白”,“留白”部分釉质细腻。匀净、纯白、莹润、细滑,有灵动洒脱,活而多变之感。一半是绿色,黄色和红紫色水乳交融,却又层次分明,形成了极为美丽的湖光山景,好似这片静静的湖水中,闻听到水拍打芦苇荡的缓缓回声,是一种意境深邃的山水画。“留白”与湖景形成鲜明对比,色泽冷暖交替,阴阳相声,无论是静静的湖水或者空旷而有诗意的纯白,都摄人心魄,让人回味。
在一个如意瓶上,自然窑变的“留白”处,刚好形成了《陆地与岛屿》的自然图画,即陆地与岛屿间的“海峡两岸”。陆地岸边是长长的海岸线,岛上是由玫红、紫红、黑红组成的如烈焰般的红色。岛的周围是微微泛着浅绿、浅蓝色的“留白”,它是一片汪洋的海水。海是温柔的海,静谧的海。在蓝色的海岸边上,还可以看到浪花亲吻着金沙的海滩,拍打着礁石,飞溅起无数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湛蓝。岸的对面,在水天相连的地方,红色把整个岛屿都映红的,那座被水包围的小岛。在天空和大海的映照下,红显得更加鲜艳热烈奔放,摄人心魂,迸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四周围绕着朵朵浪花,像镶着白色花边的舞裙。这都是“留白”产生的美丽效果。如果不是“留白”,这样的自然景致就不可能出现。
再细细看来,“留白”衬托了其它色泽的“正统”,釉面上大多有“一抹红”、“一抹绿”、“一抹紫”等,它们或长或短或圆或方或成几何体,不规则地点缀在大片的“留白”或有微微泛着青绿色或淡蓝色的釉色之中,那红的颜色有的浅红,有的浓红,有的紫红,大多是由浅红逐渐扩展到深红、紫红的,就像是藤蔓上开出的红色的花,看上去也是清晰的艳,极如天暗下来点亮的一盏烛火,雨后天出现的彩虹,无法形容的美。也有的是“一圈蓝”、“一圈绿”、“一圈紫”甚至“一片黄”,更有的是一条“五色”的彩虹等,都在留白的衬托下,显得宁静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