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新疆在很远很远的东边
小时候,奶奶总是对我说,你姑姑家在那个新疆可远可远了,出了咱庄往东一直走,坐火车都得四、五天。你姑姑坐上火车开始打毛衣,到下车毛衣就打成了。
有时候,奶奶情绪很低落,我知道她想姑姑了。她走到村子东头的大路边,无助地遥望着一直延伸向东的大路。站在那里好久好久,才失魂落魄似地,一步三回头地慢腾腾往回走。
听奶奶说,姑姑和姑父结婚不到一年就去了新疆生活。奶奶虽然不知道新疆在哪里,但在心里感觉那一定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自己的“贴身小棉袄”一离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上面。深明事理的奶奶虽然内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为了让姑姑能改变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强忍心中痛苦毅然支持他们去。
答应着奶奶的千嘱咐万叮咛,赶火车的姑姑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奶奶一直把姑姑姑父送到东头村外的大路边,目送着两人一路向东越走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突然好像丢了魂似的痛苦和无助,任凭爸爸再三劝说,久久不愿回头。从此,在奶奶的心里,永远记住了姑姑是一路向东去了新疆。
大概是1982年,我一岁左右,远在新疆的姑姑终于回来了。在夜里多次暗暗流泪的奶奶别提多高兴了。拉着姑姑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看姑姑吃胖了没有,唯恐姑姑在外边吃不饱饿肚子。当听姑姑说在那里的建设兵团农场里工作,吃得饱还有工资,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姑姑也给奶奶带回来了葡萄干、衣服、饼干等好多东西,还偷偷给奶奶塞了钱,让奶奶特别高兴。虽然这是我与姑姑的第一次见面,可那时正在吃奶的我哪能记得?这都是听爸爸后来给我说的。从此,我也知道了在遥远的新疆,我还有个特别亲我的亲姑姑。
等我慢慢长大记事儿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家里经常收到从新疆寄来的家信和汇款单。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来到我家门口喊着爸爸的名字“×××,收信、收汇款单!”的吆喝声,成为令街坊邻居们羡慕的最大喜事。每次邮递员来送信和汇款单,村里的一大群小朋友们都会在后边紧跟到我们家门口,看着爸爸签字、领信和汇款单。这时候的奶奶显得特别高兴,亲热地和邻居们打着招呼,让爸爸赶紧拆开信念给他听。等我上学后,有时候爸爸没在家,奶奶就催着我给她念念刚收到的信,这时候的奶奶听得特别认真,好像姑姑就在旁边和她说话拉家常。
盼呀盼,姑姑终于回来了。记得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天我刚刚放学往家走,在路上碰上了村里的福妮母。她一看见我就远远地喊道:“红,你还不快点?你那新疆的姑姑回来了,赶紧回家吧!”
听说姑姑回来了,高兴得我一路小跑跑回到家。这虽然算是我第二次见姑姑,可在我心中却是从未谋面。在我怯生生地看着闻讯而来坐满屋子的邻居、热情张罗的奶奶的时候,姑姑热情地抓起一把葡萄干塞到我手里,并一把把我抱起来,亲切地问道:“这就是红吧?经常看你在信里说她,多聪明多懂事啊!”
奶奶催着爸爸把她住的东房打扫干净,靠墙又摆了一张木床,铺上崭新的褥子、床单、枕头、被子,给姑姑住。回来这一段时间,姑姑和姑父就住在奶奶这间房里,我和妹妹都吵着晚上跟奶奶睡,每次都是在听着姑姑和奶奶的拉家常中睡着了。
回来几天后,姑姑到所有亲戚家都走了个遍,并且还去了我姥娘家。按农村的走亲戚规矩,姑姑回娘家、舅舅家是应该的,去她弟媳娘家从来没有这个惯例,但是姑姑应该是为了感激她不在家而是妈妈代替她给奶奶尽孝了,所以专门去感谢的。“你姑姑看得开、路子走得宽啊!”奶奶经常这样夸姑姑。
姑姑这次回来带的新疆葡萄干,也成了我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的资本。每次上学去,我总是在口袋里装几小把。下课了,就掏出来吃几个。同学们看到我吃葡萄干,纷纷围着我讨要,我根据关系好坏挨个分。关系好的分两个,关系一般的就只给一个,即使这样,同学们也都特别高兴,放在嘴里慢慢嚼、慢慢吃,一边吃还一边夸:“新疆葡萄干真甜真好吃啊,比门口小摊上那强多了!”
姑姑也曾多次想把奶奶带到新疆去住上一段时间,可晕车晕得厉害的奶奶实在受不了长途跋涉这个罪,姑姑也只好作罢。而她们来回一趟至少也得半个多月,请假也不方便,只能多写信、多寄钱,作为补偿。
那年,姑姑在重庆上大学的儿子放暑假了,姑姑没有让他回新疆,而是坐火车回到了我们家,这应该是姑姑让儿子带她为奶奶尽孝的一种心情。奶奶让爸爸在家中平房的客厅里摆上一张床,安顿刚哥住下。刚哥平日里就陪着奶奶说说话,干干家务,一直住到学校开学才跟奶奶告别。
2003年,奶奶被确诊得了重病,要强的她说啥也不住医院,坚决要回家。爸爸知道奶奶的日子不多了,只好给姑姑打电话。
接到电话的姑姑马上买了火车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姑姑每天给奶奶端饭端水、洗衣洗脚,提醒着定时吃药,好像要把这几十年未能尽到的孝心拼命地补偿一样。而脸色蜡黄的奶奶从来不提自己的病,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南袁庄加工手工活儿。直到她终于倒下,才停下了那双永远不知疲倦的双手……
等姑姑披麻戴孝为奶奶料理了后事,这才离开她再也见不到的亲娘,回了新疆……
今年春节期间,爸爸妈妈决定去新疆看看。我们商量后,决定让两位老人坐飞机去,一是圆他们一个飞机梦,二是老姊妹两家见见面、说说话,把这些年缺失的亲情补偿全!
决定以后,我去神垕为都在二月下旬过生日的姑姑姑父选购了寿星贺礼,给三个老表选购了龙年吉祥摆件,并托物流公司用木箱包装托运去;弟弟为爸妈网上预定了机票,打理出发需要的各种用品;妹妹更是细心,把爸爸妈妈需要穿的衣服从里到外买了个遍,就连坐飞机掂的行李包都一针一线仔细缝好。到了出发这一天,我们开车把爸妈送到新郑机场,看着他们过安检进了候机大厅。中午11点,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放心,我和你妈坐上飞机了!”
爸爸、妈妈,一路顺风!
姑姑、姑父,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