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外的竹子
乡下老宅院外临路的地方长着一片粗壮挺拔的竹子。
因为这片竹子,我不断接到乡下的电话。有村里电工打来的,说新生的竹子蹿得太高,距离顶上的输电线路太近,需要抽时间回去修剪一下;更多则是街坊邻居打来的,他们或是“先斩后奏”挖几节春笋炒食的,或是在夏季捋槐花、秋季摘柿子时砍根竹竿当“接力棒”的,或是用作放羊的鞭杆的,还有想移栽一丛到新建宅院里的……我都满口答应。
民间盛传,竹园当中最高最粗的一棵也即“竹王”是万万砍不得的,否则满园的竹子再难旺长。为此,妻子不无担心地叮嘱我,再有人打电话用竹子时要提醒他们有所选择,我一笑置之。反正又没守在近前,既答应了人家又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会让人多想不是?好在这些竹子始终并未受到影响,反而长得越来越稠密、越来越粗壮了。我趁周末或节假日从县城回去打理它们,常有路人羡慕不已、打破砂锅问到底地探听这些竹子是何品种、从哪里移栽来的等等,当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这些竹子是由最初的“扫帚末儿(一种低矮丛生、枝干纤细的毛凤尾竹,民间多用来捆扎扫帚)”长成时,反倒又让人觉得难以置信起来了。
那还是十多年前的秋季,村里有户人家削坡建房,挖崖头清理出来的黄土倾倒在路边,恰巧我从那儿路过,瞥见土堆中露出一抹绿色,用手一拽,竟拽出来一簇枝干二尺来高、裸露着竹鞭和竹根的“扫帚末儿”来,或许它们长在土崖上原本就是自生自灭的存在,所以主人才会毫不吝惜地将其抛弃。出于打心底对竹子的喜好,我把这簇“扫帚末儿”带回去,栽在了院外那片长方形空地中间。
空地边侧种有几棵枝杈带刺的花椒树,正好对这簇“扫帚末儿”起到保护作用,所以除了刚栽下时浇过几次水,我并未刻意地去照管它们。可是到了翌年春季,我在不经意间发现,它的根部竟钻出来几根筷子粗细的翠绿嫩芽!这簇“扫帚末儿”能够存活并且很快显露出勃勃生机,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在起初的两三年里,这些“扫帚末儿”得益于自身强大的生命力,四外蔓延着繁衍生息,很快占据了这片空地一半儿的空间,看起来青葱可爱。美中不足的是它们一如既往地固守本色,主干只有指头般粗细,高不过两米,除了作为菜园里的豇豆架或黄瓜架再无其它用途。后来我心血来潮,趁空闲时间用人力车从别处运来有机土壤,将原本低洼的地面垫高,加厚了土层;定期挑来粪肥撒施在竹丛间的空隙里,还从院子里扯了水管进行浇灌……
又过了几年,目之所及的效果经由这些竹子显现出来,春季地面上新生的笋芽明显增粗,蜕变长成的竹杆也高大挺拔了许多。正所谓“竹由笋定”,仿佛越往后它们越要把自身积蓄的能量发挥到极致一般,每年清明前后,棵棵竹笋就像身着褐色外衣的胖娃娃般破土而出,然后开枝散叶、茁壮成长,不到月余时间就蹿至十多米高,主干粗细大都和擀面杖差不多,有的甚至比人的胳膊还粗,翠绿,强悍,壮观……
前两年村里翻修道路,有人提议趁势把这些竹子拔了,为此我差点和他们吵起来,最后还是镇里来的包村干部“一锤定音”:“这些竹子绿油油的,修路又不碍事,留着倒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呢!”于是它们成为我引以为荣的存在。
人生并非命中注定,而是由我们所处的环境和自身行为所决定的。就像老家院外的竹子,如果它们认定自己只能是长在土崖上的“扫帚末儿”,就永远不会成为人们眼里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