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煤火炉
上小学时,我们学校建在村西的山岗上,原来只有一排石券窑洞,后来才在窑洞前面新建了两排机瓦房,墙壁全都就地取材用青石垒砌。学校没有围墙和大门,教室窗户也没有安装玻璃。一入冬,学校就从镇子上的供销社买来白色塑料布,由师生们张罗着钉在窗户上。我们还用相对规整的石块儿掺着黄土泥,自窗台向上把窗户垒起来三分之二,以防风大时把塑料布扯烂。
寒冬腊月里,我们靠煤火炉取暖。逢着劳动课时,老师就领我们到附近的野地里薅干草、拾柴火,并专门腾出一条窑洞来存放这些柴草。学校雇人用拖拉机从外面买回来四五吨煤,再从附近的土坑拉回来半车“煤土”,用荆筐盛量着均分给每个班级。我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在煤堆里加入适当比例的煤土,加水搅拌均匀后堆在教室后墙一角备用。和煤是体力活,师生们一起动手,男生抢在女生前面,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帮着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一个个争先恐后,干得热火朝天,把寒冷抛到了脑后。
关键还得把煤火炉垒好。教室里空间有限,煤火炉在天冷时垒砌,来年开春后扒除,虽然和家里做饭用的炉灶比起来相对简易许多,但其中仍大有学问。我们的校长姓张,年纪50岁上下,是垒炉子的行家里手,他垒的炉子个头儿小,占用空间少,但炉膛容积大,能多装燃煤,不至于在漫长的冬夜里熄灭。原来每个教室里的炉子都由老校长亲自垒砌,常累得他好多天都缓不过劲儿。后来垒炉子时我们自告奋勇地动手实践,老校长在一旁指导,关键时候再请他纠偏扶正,于是师生们大都成了老校长的“门里徒弟”。
我们先垒好一个二尺见方、半尺来高的炉子底座,再把从学校西边小矿坑里挑选的两块条形耐火石斜对着支在上面,中间留出二三指宽的缝隙,以此代替炉篦,然后用砖头、石块和着掺了碎麦秸的黄泥,一层一层地向上圈砌,使炉膛呈上下窄中间宽的椭圆形状。炉子垒至一米左右高度时,留出碗口大的火口,抹出平面,然后挽起一只衣袖赤膊上阵,手抓泥浆再里里外外裱糊一遍,一个煤火炉才算大功告成。
生炉子时,我们从学校附近犁过“秋白地”里捡来拳头大小的土坷垃,装入炉膛三分之二的空间,再从窑洞里抱来细软的干草塞进去,点燃后慢慢添加硬柴,等火烧旺时沿火口摆一圈土坷垃,煨上厚厚一层湿煤饼,等煤饼烤干且被引燃时,用火杵先后把土坷垃和煤饼拨进炉膛,重新摊一圈煤饼,等有火苗在煤饼上腾腾而起时炉子才算真正生着。而我们的眉眼、口鼻、脸蛋儿都被熏得灰黑,像个“黑脸包公”似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放学时,值日生首要的任务是把炉子收拾好。先拿火杵顺着炉篦把炉膛里的土坷垃和煤渣掏出来一部分,以便腾出足够的空间,把火口周围燃烧正旺的煤饼全都“泄”进炉膛里,然后用湿煤饼盖住火口,中间扎一个擀杖粗的气孔,确认没有什么纰漏才离开。
第二天早自习时,值日生又早早来到学校,首先检查炉子是否正常,如果气孔里有火光露出,就把煤饼捣散,再用火杵插进炉膛正中晃动几下,这样空气流通,炉子的火能很快引燃散煤块,窜起老高的火苗映红了整间屋子,等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暖融融的了。
天降大雪时,我们无法沿着坎坷崎岖的羊肠小道到学校下面的泉眼处抬水,就把装满积雪的铁桶或搪瓷盆支在炉子上,用融化了的雪水洗手、洗脸,甚至拿来饮用。有的同学们还从家里拿来红薯、花生等零食摆放在炉子火口四周,等老师讲完课了,烤熟的红薯和花生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于是大家在课间里你一颗花生、他一块儿红薯地分享香甜,教室内外充满了欢声笑语。若是有谁的棉靴不小心被雪水洇湿了,老师就从办公室里拿来一双塞有碎麦秸的大胶鞋让他临时换上,脱下来的棉靴被老师细心地贴在炉壁上烘烤。等到放学时,棉靴也烘干了……
冬日教室里的煤火炉散发出来的光和热驱散了寒冷,温暖着一颗颗求知的心灵,照亮了我们成长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