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老家,是父母的住所,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而对于儿子来说就成了祖籍。
暑假第二天,正是周日,我带儿子一起回家乡。一到家,儿子便开始了他的摄影。院子里发黄的水龙头,树荫下静卧的小狗,笼子里的棕红色鸽子,鸡笼外放置的猪食槽,都成了他的摄影对象。儿子告诉我:老家里旧的老物件更有拍摄的价值。他很喜欢拍摄小动物,尤其是小狗,再普通的狗,在他的镜头下都会变得神气十足。
和父母拉过家常,我便喊儿子到房后的沟里拍照。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我们村的人们都住在一条S形的土沟儿里,在沟两边的土墙上依势凿洞而居。如今,这些窑洞大都坍塌,失去了原有的模样。去年,村里为打造沟域经济,对这条沟及窑洞进行了初步的修复。
顺着刚修的水泥路西行,我们来到了沟的最里边,我们称之为“里沟”。一群羊正在沟里埋头吃草,儿子抓住时机进行拍照。我与放羊的末叔攀谈起来,他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老年人也到储备林里除草干活,只剩他在放羊。”
从“里沟”南查第三家,就是我们一大家儿20余口人曾经生活的地方,是我们叔伯兄妹9人度过童年的地方。
老宅西边的土墙自南向北并列着3条半窑洞,最南边的半条洞是奶奶做饭的地方。据姑姑说,这条洞是村里人挖煤土后自然形成的土洞。早年,老太爷30多岁就去世了,姥姥独自带领三个孩子从“外口”的宅子里搬到这里居住。
记得我10岁时的夏天,一场大雨过后,奶奶正在这条洞里做饭,洞口上面开始掉土,刚好被站在对面的二婶看见,在她的大声呼唤下,奶奶跑出洞内不远,一大块土坯轰然塌下,掩埋了整个洞口,至今这个坍塌的场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北边挨着的是爷奶居住的窑洞,也许是洞口的券门没有去掉,这条洞保存尚好。在洞口的砖缝中挂着一具驴扎脖,由于天长日久,风吹日晒,驴扎脖外面的一层羊皮已脱落大半,露出了里面的麦秸与杂草。驴扎脖是驴、马、骡这些牲口拉车、犁地干活时的配置。如今,农业实现了机械化,牲口没有了用武之地,驴扎脖等工具也随之成为了历史。
站在洞口,我仿佛看见了爷爷坐在床沿上,从桌子上撕下一片纸,捏了一些烟沫,撒在纸上卷住,用牙花粘住后放于口中,然后用火点燃,伴随着一股烟雾,窑洞里传出一阵儿咳嗽声。
每次放学归来,父亲都要我到爷爷屋里问好,爷爷便会从他床北边的木箱里掏出一把饼干递给我。我坐在对面的床上,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静静地听他讲马天官的故事。
院子北墙自西向东是我家的灶火和羊圈。灶火的洞顶后面是一条沟,每当下大雨时,湍急的洪水常常从洞的后墙顶部灌入洞中。
那时,山村的冬天异常寒冷。父亲就在洞的西墙处挖了孔带有土台的小洞,铺上木板、杆草与苇席之后,便成了我们一家六口人的大床。就是在这孔小洞里,度过了我童年的冬天。
院子东边是3间土坯房,最北边门楼是全家人出入的必经之地,向南依次是我家和二大家的住房。由于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房顶坍塌过半,裸露的房梁与檩条上挂满了枯草,土坯上长出的新草又爬了上去。
站在长满荒草的院子里,儿子兴奋地寻找拍摄角度,而我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童年时的一幕幕场景:既有一家人的其乐融融,也有剑拔弩张的争吵;既有美好的回忆,又有苦涩的记忆……
从老宅出来,向北步行数百步,一个砖砌拱门映入眼帘。拱门两边的房屋及墙体已不复存在,唯有它孤零零地耸立在废弃的家园门口,让我莫名地想到了历史课本上被八国联军破坏的圆明园大门。
就是在这个门里面,曾生活过十几家60余口人,这里面是家中有家,洞内有洞。现在仍有一个天井院保存完整。在这个门外面的树上,曾悬挂着一口铁钟,当生产队长敲响上工的钟声时,社员们便背上锄头、耙子等农具集体下地干活。
顺着沟中的道路继续北行,两边的窑洞尚在,窑洞前已没有了以前房子与围墙,看不到了原来的模样。
出村口时,有3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儿子突发奇想,待他们走过,迅速抓怕了一个镜头。图片上,3个小孩并排而行,给古老的村庄注入了新的生机与力量。
走出老街,来到健身广场,几个花坛点缀其中,几位老人在健身器材上悠闲地锻炼。广场前面是通往上石坑、栗子沟的水泥路,后面是一排排的平房。
新的村落自北向南、由低到高,呈阶梯分布,一条水泥道路贯穿南北。最北边是大理石村标,南边是角子山。道路两边的建筑整齐划一地涂成了白色灰边,置身其中,让人感觉走进了古镇明清一条街,恍如隔世。
南边有一陡坡,坡顶右边平地上的二层小楼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在厦门打工的克军去年新建的楼房,是村里第一所楼房。坡顶左边的平台上,父亲正与几位乡亲在桐树下打牌,他们享受着岁月慢时光的馈赠。
回到家中,母亲已开始烧火做饭。尽管家里有煤气灶、电磁炉,但母亲一直保持着烧柴做饭的习惯。与其说柴火做的饭好吃,不如说是吃过柴烧饭的人所有的淡淡乡愁。
回望老家,对父母来说,是精神慰籍,享受的是天伦之乐;对我而言,是满满的回忆,是心灵安放的港湾;对儿子来说就是一次团聚,一段经历,一份血脉亲情的默默凝聚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