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儿时故乡的“扁嘴儿”
在网上读到一则新闻,说是浙江台州警方接到一女子报警称,其饲养的五只宠物鸭被人偷走。当民警得知每只鸭子的价格高达五千到一万元时直接被惊呆了,原来女子养的鸭子虽然外形和普通鸭崽没啥区别,却是永远长不大的“网红”柯尔鸭。
我心中禁不住感慨万千:这可真是时代变迁、世事难料,以前在乡下并不值钱家家饲养的鸭子,如今却身价倍增,成了城里人手中的玩意儿!
在我老家一带,鸭子俗称“扁嘴”、“哷哷”。因为村子西北建有水库,水库下面有河穿村而过,一年四季流水潺潺,河里水草丰盈、鱼游虾嬉,是天然的散养鹅、鸭场所,因此几乎家家都要养几只鸭子。
记得小时候,每到农历二月间,就有游乡的卖鸭人挑着装满鸭子的竹笼到村里来。人还没进村,粗犷浑厚的叫卖声就传进人们的耳朵:“卖扁嘴喽,打(赊)账卖扁嘴喽……”
闻讯而至的人们很快在村口集聚开来,卖鸭子的也找片树荫下的空地放下担子,把挂在扁担一头的茓子(可卷在一起的狭长席子,多用高粱杆或芦苇的篾儿编成)取下来,围成个圈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竹笼里的鸭子捧出来放在茓子圈中间,再撒上两把玉米糁或滚水烫过的小米粒,黄澄澄、毛茸茸、胖嘟嘟的小鸭子便“呷呷”地叫着,你挤我扛地抢食吃。
当时人们养鸭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它们下蛋,因此都希望买到母鸭,一些老头儿老太太们从多年的买鸭经历中积累了一定经验,往往亲自下手,凭感觉挑选他们心目中的母鸭。
更多不懂行的人们则依然托付卖鸭人替自己挑选,而且再三叮嘱:“我这可是赊账哩,你得一准儿给我挑那些能下蛋的,不然到时候哪只不下蛋,我可不给你钱啊!”卖鸭人满口答应:“那是一定哩一定哩,请您放一百个心妥了!”
这算是双方一种心理战术的“较量”。买家先以“赊账”为由头警示卖家不要作假,结果到了最后照样掏出现钱;而卖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买家这种小心思看透不说透,在挑选的过程中肯定会根据对方买的数量多少、按一定比例把少数公鸭混在母鸭里卖出去,不然到最后全把公鸭剩在筐里卖给谁去?当然,村民当中即便真有几家赊账的,等到秋后卖鸭的来村里收钱时,非但不会真的因为一两只鸭子不下蛋而昧下那块儿八角钱,而且还会热情地给人家端出馍、饭管个饱。
等小鸭子在家里养到“一捧大”时,家里的老人或孩子就开始领着它们到河水里去锻炼捕食的本领。等它们慢慢适应河沟的生活,也记得从家里到小河间的路程的时候,主人就放心地让它们自由出入了:每天早晨只要把院门打开,这些鸭子就习惯性地奔向河边,然后一整天都悠哉乐哉地待在河里,饿了或是在岸边吃青草逮蚂蚱,或是潜入水中捉鱼虾。
等到天将傍晚时,主人站在村口“哷哷,哷哷……”地呼唤几声,那些鸭子仿佛听到命令一般成群结队、争先恐后地从河沟里一拥而上,又自觉分成若干小队,摇头摆尾地朝着自己熟悉的道路回家去。主人担心有些鸭子白天在外面填不饱肚子影响生长,往往还会趁晚上回窝时再加喂一顿饲料,尽管如此,这种散养方式还是能够省下不少粮食。
入夏以后,鸭子陆续开始下蛋,一般是在晚上或早上把蛋下在窝里。为了防止鸭子把蛋丢在外面,人们会把放它们到河里活动的时间向后推迟一些。可是偏偏有些鸭子圈在窝里不下蛋,一到河里就下蛋,和令人深恶痛绝的“丢蛋鸡”一样防不胜防,只差让主人天天逮着它们一个个摸了屁股再放出去了。
然而,正是这些“丢蛋鸭”的存在,为孩子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的乐趣。那时候,村小学就建在水库东南侧的一片开阔地带,机灵的孩子无论上学或者放学,撇开相对平坦的大路,偏偏喜欢沿着蜿蜒曲折的河边小路或草地走。
孩子们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只要看到有水草卧倒的痕迹,就会抢先一步跑过去,幸许那就是“丢蛋鸭”们临时下蛋的场所,运气好的话,能一下子拾到三五颗鸭蛋。
有的鸭子在嬉戏捕食的过程中直接把蛋丢在水里,因此在河水清澈的地段,我们会瞪着眼睛向水里“扫描”,白色的鸭蛋在河底淤泥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醒目。于是我们把书包往岸边一撂,三下五除二把鞋脱了,挽起裤腿就跳进水里。每逢星期天,我们三五结伴到河里掏螃蟹、捉鱼虾,同样能够在淤泥里踩到、摸到鸭蛋……
近十余年来,村中的水库和小河先后干涸,人们失去了散养鸭子的便利条件;随着“美丽乡村”建设步伐的加快,家家户户都建起了新颖别致、整洁卫生的楼房或混凝土平房,原本不大的庭院需要合理规划使用,没有了鸡舍鸭舍存在的空间;更主要的是各地实现了鸭的规模养殖,饲养品种也趋于向旱鸭、肉鸭等多品种转变,蛋类及其相关制品都能从市场上随意买到,于是曾经被视若宝贝的鸭子,如今逐渐被人们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