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华录》中的“饮子”说起
随着影视剧《梦华录》的播出,“饮子”一词进入了大众的视野,许多人好奇赵盼儿在坊间售卖的紫苏饮子到底是什么。“饮子”一词在唐代已成固定用法,按《现代汉语小词典》的解释,它是一种“宜于冷着喝的汤药”。紫苏饮子消渴生津,兼有药用,颇受宋人喜爱。1996年《中原文物》刊登过一篇《释<清明上河图>中的“饮子”》,统计过宋代典籍中各种饮子出现的频率,排第一位的就是紫苏饮。
除了紫苏饮,还有各种各样的饮子。杜甫在《寄韦有夏郎中》中写道:“省郎忧病士,书信有柴胡。饮子频通汗,怀君想报珠。”这里的柴胡饮子显然是药用的。虽然饮子特别是早期的饮子确实主要是药用的,但并不是所有汤药都可以叫作“饮子”。
五代时范资的《玉堂闲话》讲过一个唐代权臣田令孜被狡仆所骗的故事,开头就是长安西市有人卖一种包治百病的饮子:“长安完盛日,有一家放西市卖饮子,用寻常之药,不过数味,亦不娴方脉,无问是何疾苦,百文售一服,千种之疾,入口而愈。”故事里,田令孜的仆人用染坊的“池脚”替代饮子让主人服用,依然治好了他的病,这是作者对市井骗术的一种讽刺。
饮子在唐宋分类逐渐细化。像前文《玉堂闲话》中所说的某种饮子“包治百病”的情况不再出现,而诸多医书典籍明确指出“某饮子可治某疾”,如油饮子、地黄饮子、黄孽饮子、羚羊角饮子、枳壳饮子、葛根饮子、大黄饮子、草果饮子等明显带有药效的单方饮子。而另一类单方饮子,则带有现代饮料的特征,比如消热饮子、生熟饮子、蔷薇饮子。可见,治病的功能退居次要位置,消热解渴、芳香愉悦成了这些饮子最主要的作用,可以说在宋代时饮子渐渐饮料化。《梦华录》中,赵盼儿的茶坊所售卖的紫苏饮子就是如此。
饮子在宋代并未脱去汤药的属性。苏轼有首诗《睡闻米元章到东门送麦门冬饮子》:“一枕清风直万钱,无人肯买此窗眠。开心暖胃门冬饮,知是东坡手自煎。”门冬是一味中药,它味甘、无毒,性温平,主不思饮食、妇人胎气不安。苏轼和米芾日常互赠的“开心暖胃门冬饮”,其“饮料”的性质远远大过汤药。中药汤剂的用法有严格的标准,不只煎法有规制,饮用的时辰也有定规。像宋代的各种饮子,是用大镬随意煎制,还能装瓶带回家慢慢喝,怎么看都更像饮料。南宋市井中卖饮子的商贩,已经不再被认为是“福医”,而是与卖浆者一样,成为提供商品的寻常商贩。
饮子“由药而饮”的特征变化,也包括它的饮用方式渐渐冷饮化。高濂在《遵生八笺》中将紫苏饮呼为“熟水”,说明原本的饮子应该是热饮。宋代提出了“冷饮”的概念,在制作时加入井水冷浸等步骤,使饮子更加清凉可口。
由于北宋时期饮子可以装瓶带回家饮用,冷饮法逐渐传开,在选料上倾向于紫苏、沉香、蔷薇这种更香也更适口的原料。
作为夏日消渴佳品,各类饮子常冰镇或用凉水浸泡,使口感更佳。《梦华录》中有一个角色是“冰井务”。冰井务在宋代是真实存在的。《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建隆二年“始置藏冰务,常以孟夏命官用币,以黑牡祭玄冥之神,乃开冰,荐于太庙。”藏冰务也叫冰井务,归属皇城司管辖。据《宋会要》:“皇城司在左承天门内北廊,本名武德司,太平兴国六年十一月改今名。掌皇城管籥、木契、亲从亲事官名籍及命妇朝会、颁冰,供内取索物及入内尼院斋料、国忌斋醮之事。”当时的冰块是三九严寒时开凿,入深井中保存,需要时取出。凿河取冰时一般都会多取,在满足皇室和贵族的需求后,冰井务可以偷偷流出一部分冰,以供市井消遣。而这些流出的冰块,则帮助市井中的宋代百姓,获得了更清凉爽口的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