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攀登的美》：跃上更为高远的美的峰巅

近日，作家刘上洋又一散文集《难以攀登的美》出版。这部文集收录了作者2011年以来创作的36篇散文，字里行间饱含着对祖国、家乡与生活的热爱，渗透着对历史、现实与生命的思考，洋溢着豪迈壮阔的诗意情怀。其中《万里长江第一湾》《波涌浪卷西沙情》《万寿宫：江右商帮的精神殿堂》《一座围屋的回响》等篇在发表之初即引起读者好评与热议，此次结集出版，使读者能够较全面地了解作者近年散文创作收获的全貌，这无疑是令人欣喜和期待的。入夜捧读这部文集，很多文章在首发时即已拜读并留下深刻印象，这次集中重读，熟悉之中又生发出许多新的感悟。
文集中的36篇文章以内容和主题分为五辑，从中可以领略到作者文化思考和文学笔触所达到的辽阔疆域。第一辑中的《万里长江第一湾》无论就其内涵、影响力还是在本书所处开篇位置而言，都是一篇重量级文字，堪为作者近期散文的代表作之一。历代写长江的诗文浩瀚而多彩，《万里长江第一湾》独将目光投向长江在云南丽江崇山峻岭中划出的那个巨大弧形，可谓立意独绝；更为精彩的是，其文字并非仅仅停留在讴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是层层推进地书写了作者对中华文明演进、对中国革命探索乃至作为个体的人的命运的深层思考与讨论，使大自然壮阔景观与人类进步的恢弘乐章互为镜像，于是“雄健之气迎面扑来，感人至深”（古耜语）。
读罢此文，深感其中厚重磅礴的精神承载与表达，集中体现了刘上洋散文的特色。这种特色至少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对文章选题命意独具匠心的开掘。作者曾自言“我的散文都是苦出来的”，体现出作者对于散文写作的认真态度，严肃的写作首先就体现在其对文章选题立意的自我要求——所选之题必有饱满的人文内核并具有多维展开、给读者以启迪的潜质；二是如草原驰骋又如深海沉潜般奔放而深入的思考。即便是一些为人们所熟知的话题，在作者笔下也必通过独立而深入的思考，将现实的感悟、纷繁的信息、各方的见解纳入思想容器中加以酝酿萃取，形成独到见解，方肯捧出与读者分享。三是雄浑劲健的笔力与美学特质。博大深邃的思维建构与思想呈现必然需要坚实、刚健的文字支撑，“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刘勰《文心雕龙·风骨》），正因有此刚健充实之气，作者散文形成了昂扬、爽俊而又劲健雄放的美学底色。
以本文集而言，如《万里长江第一湾》这样在选题上即先声夺人的篇章并不多见，但对于文章主题的选择与开掘仍一再体现出作者对于社会、人生的独到眼光与发现。如文集第二辑中的《万寿宫：江右商帮的精神殿堂》等篇，作者均选择了江西读者比较熟悉的人文话题，却能作出十分深刻而独特的文化思考。万寿宫和江右商帮是江西本土重要文化符号，历来为学者所津津乐道，也形成了不少研究成果。作者对历史长河中的万寿宫与江右商帮的讨论，却将读者带入了一个巨大的且越深入越引人探寻的思考空间：江右商帮为何以万寿宫作为自己的精神殿堂？江右商帮有着怎样的精神特征？江右商帮既然拥有自己的优势，为何并未产生声名显赫的巨商大贾？与著名的晋商、徽商相比，江右商帮的特点是什么？局限与劣势又在哪里？以层层递进的文化追问为逻辑，立足于宏大历史坐标和当代视角，作者对江右商帮的历史命运进行了充满启迪性的、全面而深刻的探讨，其中包含着深厚的情感倾注，更体现出大视野和大胸襟之下的理性沉思。与该文相似，第二辑中《天下第一家——义门陈轶事》《一座围屋的回响》《点赞“抚州蛤蟆头”》等文，都鲜明地表达了作者对江西历史中那些孕育、创造、传奇和荣光的深刻书写。对“义门陈”300余年历史的全景式叙述，完整清晰，细节生动，笔力雄浑，波澜壮阔；对赣南客家围屋典范关西新围前世今生的书写，体现出作者对一个文化话题的纵横开掘能力。《点赞“抚州蛤蟆头”》是作者立意要为“抚州蛤蟆头”翻案的独特文字，作者对这个长期以来被视为贬义的称呼深入辨析，选题上即堪独特；但本文的重心显然未停留在对一个称呼的溯源与翻案，而是进而揭示了这一称呼中凝聚的先民的科学智慧、生育观与生态观，在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交汇处，推演出抚州地域人文精神的精彩与可贵。这篇文字在文集中并不算很长，却集中体现了作者在选题与立意开掘、文本建构等方面与众不同的追求。
重读这部文集，书名“难以攀登的美”再次引起我的关注。作者是一位成就颇丰的散文家，其《高路入云端》《在前人已有答案的地方》《废墟的辉煌》《山河气象入梦来》等文集有着广泛的社会影响。作为一位有着数十年写作经验的资深散文作家，当其众多精品为人们所称道、好评并频频获奖之时，却对散文创作有了新的认识，产生了散文之美难以企及的感叹，我想这正体现了一位严肃作家真切的创作体验。对于一位执着于文学追求的作家来说，艺术的高峰永远在崎岖陡险的前方；而随着自身创作经验和审美眼光的提高，对于文学境界、美学境界的追求也会不断提升，此时，审美眼光的高度往往决定了写作成就的高度，这当是一种普遍艺术规律。因此，追求的困惑、审美的迷茫、攀登的艰辛，就成为一位不断走向新的高度的文艺家必须经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