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有棵拉拉秧
清晨到郊外散步,我最怕被路边的拉拉秧拉住,一不小心,胳膊上腿上就会被它划出一道血绺子,刺痛难耐。不由使我想起老家的一首童谣:“拉拉秧,秧拉拉,一直拉到你老家,疼得直叫俺的妈!”这种野草的厉害可想而知。
拉拉秧属一年生或多年生蔓性杂草,在乡间到处都有,路旁、地头、林边、荒坡,都能见到它葳蕤而生的身影。这种草本植物不择水土,生命力顽强,耐热耐寒,耐旱抗涝,哪怕瓦砾堆里落了一粒种子,它在春天照样萌发。它生性强势,四处攀爬,哪怕是高树灌木,它也能攀爬上去,矮小一些的树木,拉拉秧会迅速包围,使得小树像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绿衣。
更为显著的特点是,拉拉秧全草带刺,茎、枝、叶柄均具倒钩刺,且细小尖利,让人防不胜防。
这种被农人称之为“害草”“坏草”而久锄不尽的野草,并非外来入侵者,而是中华大地上的原产植物,历史悠久。早在唐代由政府组织编撰、颁行,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药典《新修本草》(又称《唐本草》),就收录了拉拉秧,不过它的大名叫“葎草”。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称之为“勒草”,云:“此草茎有细刺,善勒人肤,故名勒草。”并进一步释曰:“二月生苗,茎有细刺。叶对节生,一叶五尖,微似篦麻,而有细齿。八九月开细紫花成簇,结籽状如大麻籽。”明代朱橚编著的《救荒本草》称为“葛勒蔓”“揽藤”,是作为灾年救饥野菜的,“采嫩苗叶煠熟,换水浸去苦味,淘浄,油盐调食”。不过,我记得小时候没吃过,对拉拉秧心有余悸,怕它拉嘴,不敢吃。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濬在《植物名实图考》中称,吃葎草嫩苗时“调以酸咸,乃不戟喉”。此外,这种扎人的草还有许多名字,诸如拉拉藤、割人藤、拉狗蛋、葛勒秧、锯锯藤、五爪龙、过沟龙等,大概都与它长满尖锐的小细刺有关。
拉拉秧可入药,其味甘、苦,性寒、无毒,具有清热解毒、利尿通淋等功能。小时候,我不仅记得被拉拉秧拉过后火辣辣的痛,更忘不了它给我们带来的诸多好处。我夏季得了肺热咳嗽,母亲从赤脚医生处寻来药方,割两把拉拉秧,再采来鱼腥草、鸭跖草、金银花藤,洗净后熬水饮服,我服药三天后就痊愈了。邻居家小妹长了癞头疮,不仅痛苦,还特别难看,家人从老中医处找来偏方,取拉拉秧和益母草洗净,添水熬煮,以药汤连熏加洗,不久患处即结痂蜕皮,光彩如初。
我记得左邻右舍的乡亲,还用拉拉秧治过痢疾、小儿腹泻、小便不利、湿疹、蛇虫咬伤等。在过去缺医少药的年代,小小一棵拉拉秧,给我那纯朴善良的众乡亲解除了几多病痛,带来了多少福音啊!
拉拉秧还是牲口的优质饲料。每到夏秋时节,乡人扎紧裤脚,戴上套袖、手套,把野地里成片的拉拉秧割来,摊在场院上晒干,堆成小山一样高,留作家中牲口过冬的饲料。高温多雨之季,还割来拉拉秧压上泥土,堆在汪塘处沤绿肥。到了深秋,庄户人采收拉拉秧的种子,同皂角荚一起碾碎,加了滑石粉、猪油、碱面定型,可做天然的土肥皂。乡亲们变废为宝,让拉拉秧华丽转身,成了有用之材。
查资料得知,拉拉秧和稀缺的啤酒花是一对亲姐妹,摘取它淡绿或淡黄色的花序,可以替代啤酒花,用来酿制啤酒,调制出别具一格的夏日风情。
每当端起一杯清凉的啤酒,品味着啤酒的苦香时,我常想起故乡原野上的拉拉秧,它那近乎小孩子恶作剧似的“小坏”中,蕴藏着这么大的用途啊!